今年是第七年。

唐蘅恍惚地想,七年。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見到李月馳流淚。原來李月馳也會哭的?他總覺得李月馳這人有一顆金剛不壞之心,七年前那天晚上李月馳為他擋過一隻啤酒瓶,醫生清理傷口時他連眉頭都不皺一下,彷彿天生沒有痛覺;六年前那天傍晚——這是後來他在監控錄影裡看見的——李月馳懷揣一把匕首走進社會學院,神色冷靜得不像去捅人而只是去交了份作業。

唐蘅抬起手,指尖觸到他下巴上的胡茬,然後唐蘅摸索著,掌心貼在他濕漉漉的臉頰上。他確實哭了。

“真的,我沒騙你……”唐蘅囁嚅道,“我那時候……以為自己在武漢,並且你也在,那種感覺太逼真了……所以我不敢相信。我沒想死,真的,我只是確認一下是不是幻覺,所以劃了一刀……沒對準地方,我想劃手背的。”

又有熱淚流進唐蘅的掌心。

李月馳終於開口:“對不起……”

“你不用道歉……”

“我以為你會恨我,然後忘掉我。”

唐蘅苦笑:“確實是恨過……”

“那時候我沒有別的辦法……”李月馳哽咽了一下,他的聲音非常滯澀,唐蘅聽得出他極力壓抑著什麼,“我真的沒有別的辦法……如果是現在的我可能就不會那樣做了,但那時候我真的……唐蘅。”

“嗯……”

“你繼續恨我吧。”

“為什麼?”

“我活該……”

“…”

“在牢裡那幾年,我也後悔過……”李月馳啞聲說,“後悔過很多事,比如我沒和你在一起就好了,我沒去漢大念書就好了,我不管田小沁就好了……因為那幾年確實挺難捱的。但是你知道嗎?我現在,竟然覺得我活該。”

“李月馳,別說了——”

“我差點把你害死了是不是?”一聲抽噎被他壓下,變成用力的悶咳,“我受什麼都是活該,我欠你的。”

“李月馳!”唐蘅逼近他,痛苦地問,“我能不能理解為……你愛我?”

“當然……”

唐蘅愣住,沒想到他會這麼痛快地承認。

“我愛你……”李月馳順著唐蘅的手臂,向下,摸到他的手腕,“非常愛……”

在李月馳的指尖所觸之處,有一道極細極淺的疤痕。

他以指尖撫過那道疤痕,動作輕得彷彿觸控雲朵和羽毛,那樣輕,又那樣珍而重之。

“李月馳,你,你再說一遍。”

“我愛你……”他頓了一秒,“非常愛……”

唐蘅長長撥出一口氣。

“李月馳……”他又問,“那咱們在一起好嗎?”

“現在不行……”

“為什麼?”

李月初低聲說:“我要確認一件事。”

他抬手抹了把臉,偏過頭去悶咳兩聲。然後他扣住唐蘅的肩膀,語氣非常嚴肅地說:“蔣亞告訴我,安芸也要回來了。”

“嗯……”

“當年我捅唐國木,有一部分是因為她,不,這些不是最重要的……唐蘅,我能問個問題嗎?”

“你問……”唐蘅的聲音有些顫抖,他有預感,接下來的這個問題,或許會改變他此後的人生。

“如果你失去所有親人,所有——包括你媽,然後只剩下我和你,就我們兩個,你能接受嗎?”

“你說的「失去」是指他們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