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草包(第3/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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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蘅雖然早就開始準備出國,托福考了,材料寫了,但這事兒一直拖著沒定。原因當然就是他媽付麗玲堅決不同意,怕兒子在國外吃苦受罪。之前說起出國的事情,唐蘅的態度一直是“再說吧”,眼下卻忽然就決定了,不在國內讀研。
“沒什麼,”唐蘅淡淡地說,“在武漢待膩了。”
“噢,是有點膩……你不是還能保外校嗎?”
“國內的學校都差不多。”
“那阿姨那邊……”
“見面再說吧,”唐蘅打斷她,“別忘了晚上有演出。”
空氣潮得像一顆一顆水滴懸浮在空中,加上漢陽大學向來以植被覆蓋率高聞名,走在小徑上,鼻息間滿是濕潤的青苔的味道,這味道有點像草腥味,又多幾分幹淨的黴味。唐蘅實在太熟悉了,印象裡每個在武漢度過的夏天,都被這種味道填滿。
但是他確實待夠了。準確來說武漢並不是他的家。付麗玲是蘇州人,他爸是石家莊人——就是那個盛産搖滾樂隊的地方。但他既不熟悉蘇州,也不熟悉石家莊,他爸去世前在北京的高校工作,他便在北京度過了人生的前十一年,後來他爸出差時遇到車禍,走了,那時付麗玲的生意已經做得很大,便帶著他離開了北京這個傷心地。那幾年他們頻繁地搬家,鄭州,深圳,上海,無錫……最後還是大伯說:“孩子要念高中了,來我這兒吧,我管他。”於是高一那年唐蘅來到武漢,一待就是六年。
六年了,他厭倦了那些老師看他時的慈祥憐愛的目光,潛臺詞那麼明顯——這個孩子是很可憐的,從小沒了父親,媽媽又不在身邊。因為他可憐,因為他是唐教授的侄子,所以他應該受照顧,所以他取得的成績都是受照顧的成績——可笑不可笑?
當然他聽過太多類似的流言,早已無所謂了。只是不知為什麼,當李月馳說出“草包”兩個字的時候,彷彿一盆開水潑到臉上。唐蘅想,也許因為那是李月馳,一個農村走出來的、摸爬滾打堅持到今天的人,似乎這種人的不屑總比其他人的更有沖擊力一些。
唐蘅來到社會學院,電梯上四樓,他輕車熟路地推門進去。
“大伯,還在寫?”唐蘅走到書桌前,看見唐教授手持毛筆,桌上一張雪白宣紙,已經寫了一半。
“誒你這話怎麼說的,”唐教授瞪他一眼,“我昨晚作的賦,你看看怎麼樣?我打算把這個裱好了送老安……”
“人家要麼?”
“不要也得要!”唐教授有點氣急敗壞,“我昨天剛聽他說的!他家新房子快裝修好了!”
唐蘅一陣無語。他大伯雖然做社會學研究,卻對這些舞文弄墨的事格外感興趣,且自我感覺十分良好,誰勸都沒用。
“你不是說下午有事嗎?”唐教授抿一口茶水,“正好幫我看看,這句話用‘覽’還是‘望’?我琢磨半天了。”
“都差不多,”唐蘅說,“你把你學生叫來吧。”
“你說你不來,我剛讓田小沁回去了!”
“那李月馳呢?”
“喲,”唐教授笑了,“你也聽說那孩子了?”
“是啊,”唐蘅面無表情,“數學系第一麼。”
“那孩子做事很靠譜,你跟著他,多學學怎麼處理資料。”
唐蘅冷著臉,沒說話。
唐教授美滋滋地寫他的書法,唐蘅則坐在他的椅子上,隨手從書架上抽了本書翻看。沒過多久,辦公室的門被敲響,唐教授一邊寫字一邊說:“進來。”
李月馳走進辦公室的一瞬間,表情就凝固了。
“月馳,來了呀,”唐教授放下筆,“我介紹一下啊,這是唐蘅,咱們學院的大四本科生。唐蘅,這是我今年新招的碩士,你的師兄。”
唐蘅坐著沒動,皮笑肉不笑地應了句:“你好啊。”
李月馳頓了幾秒,垂下眼低聲說:“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