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亞笑了笑:“好。”

真稀奇,蔣亞竟然捨得回國了。印象裡這人出國六年,只回國了一次——還是去香港做專案,根本沒有入境內地。唐蘅甚至一度以為自己再也不會和蔣亞見面,至少,不會在國內見面。至於安芸,就更是斷了聯系。按說她和蔣亞同在美國,雖然一個東海岸一個西海岸,但總不至於沒機會見面——然而蔣亞說,他們的確沒機會見面。不知道安芸在忙什麼。

他們仨有個微信群,卻沒人在群裡說話。無論端午,中秋,元旦,除夕,都沒人說話。連一句祝福也不必。唐蘅知道這是他們心照不宣的約定,他們不能再做朋友了,天南海北,舊歲新年,他們知道彼此還活在這個世界上,就夠了。如果不是這次事出緊急,他也不會聯系蔣亞幫忙。

但是蔣亞竟然要回國了?唐蘅盯著螢幕上李月馳的微信頭像,有些發愣。像是約好了似的,舊人舊事嘩啦啦出現在眼前,令他坐立難安。

翌日清晨五點半,唐蘅在酒店門口見到了那位貴州大學研究生。他是連夜開車過來的,神色有些萎靡。

“辛苦你了,”唐蘅把手裡的黑色塑膠袋遞給他,“就是這個東西……麻煩你回去看看。”

“您懷疑牛奶裡有安眠藥?”

“我不確定是不是安眠藥,但作用是令人嗜睡。”

“我知道了。我現在回學校化驗,最快今晚出結果。”

“謝了,出結果馬上告訴我,還有,這事保密。”

“ok。”

男生提著塑膠袋返回車裡,很快,轎車在唐蘅的視野中消失了。此時天色熹微,幾縷陽光從遙遠的天際線露出來。唐蘅想,又是一個晴天。這是他來到石江的第四天,如果一切正常,他還會在這裡待七天。

回房間的路上,又碰見齊經理。他獨自一人站在水池邊抽煙,見了唐蘅,滿臉驚訝:“唐老師,起這麼早啊?”

“睡不著了,出來走走。”

“哎,您這麼年輕,哪有睡不著的,”齊經理笑道,“到我這歲數才真是睡不著了呢。”

“是嗎?”唐蘅也露出一個微笑,“你沒比我大幾歲吧。”

“三十六啦。”

“和我師兄差不多。”

“我就感覺啊,一過了三十五歲,精力明顯不如以前了。”

“你這工作太辛苦。”

“沒辦法,要賺錢嘛,”齊經理摁滅煙頭,無奈地笑著,“老婆孩子都靠我養呢。”

第三個村子比半溪村更遠,山路曲折如腸,這一次,車廂裡只有司機和唐蘅兩個人。轉彎時唐蘅被慣性甩得晃來晃去,他發覺李月馳不在,這越野車的車廂竟然空蕩蕩的。但其實李月馳那麼瘦——說不清為什麼會有這種感覺。

唐蘅若無其事地問司機:“這兩天小李有事啊?”

“聽說他去重慶送貨了。”

“是嗎。”

“好像是昨天走的吧?”司機的語氣帶些羨慕,“你想嘛領導,他都專程去送貨了,這一趟肯定賺不少。”

唐蘅扯起個笑,沒有說話。他想李月馳就這麼怕被他糾纏?以至於如此費盡心思地躲他,甚至躲到外地去了。其實根本不必如此,他早已不像六年前那麼肆無忌憚,看上的人也好東西也好都一定要拿到手裡。

直到下午五點過,他們才完成了走訪任務。這個村子的位置實在偏僻,有些村民早已遷走了,見不到人,只好逐個打電話瞭解情況。加上山路陡峭,很多地方開不了車,全靠雙腿行進。回到酒店已將近晚上八點,學生們累得東倒西歪,就連孫繼豪也暈車了,半路上吐過一次,整個人都是蔫的。他沖唐蘅擺擺手:“師弟,資料明天再傳吧……我回去睡了……”

“不吃晚飯了嗎?”

“睡醒再說……哦,你幫我給盧玥說一聲,晚上她和可可影片吧……我真是沒勁兒了。”可可是他們的女兒。

唐蘅應下,看著孫繼豪進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