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總,您有什麼指教,咱們找個地方邊吃邊聊不挺好,何必這麼折騰?怪不好意思的。”越瑛故作輕松說道,只是在被五花大綁的情形之下顯得很是滑稽。

陸靈蘭這次沒有回答。她走近,在越瑛面前蹲下,然後突然向她伸出手來。當越瑛渾身僵硬以為即將迎來最惡劣的命運之時,這隻手做的,卻只是輕輕撥開她因掙紮而散亂的頭發。

“好熟悉。”陸靈蘭注視著越瑛的眼睛,溫柔竟大過於殺意,“我們之前見過嗎,越總?”像是問越瑛,又像是問自己。

“陸總記性有點差了,我們不正是在隔壁這棟大樓剪綵的時候見了第一面嗎?”

“第一面嗎?”陸靈蘭慢條斯理地複述了一遍。她有種非人的美,幾乎能讓人忘了這張臉後隱藏的是怎樣的窮兇極惡。“可你早就認識我了,不是嗎?”

“你的眼神裡,有怕,也有恨。真是奇怪。”她的臉上泛起純真的疑惑。

“從我回來開始,你恐嚇,舉報,網暴我,追蹤我的一舉一動,不敢直面我卻又恨不得置我於死地……”

不帶一絲兇狠,甚至像某種義正詞嚴的控訴,但越瑛偏偏聽得毛骨悚然,再加上自己現在處於極端弱勢,脫口而出:“你,你沒有證據就別胡說八道!”

陸靈蘭彷彿聽到了這世上最大的蠢話。

“好吧,我是沒有證據。”她笑得彎了腰,“不過也沒什麼,我又不是警察,討厭的人,殺掉就好了。”

越瑛驚恐地像大喊,卻被陸靈蘭一把將毛巾塞回嘴裡。之後,陸站起身來,轉身登上池邊,繼而在越瑛驚奇不解的眼光中消失。

這個空曠的半成品池塘再一次回歸到孤寂中。新的不明確的兇險在這種寂靜中被醞釀著,這讓越瑛極度不安。好在不安歸不安,越瑛手上的功夫卻一刻未停,在她掌心裡的石頭已經被磨尖。越瑛一邊盡可能小幅度而快速地切割捆在手上的繩子,一邊還得不停地仔細傾聽周遭的動靜,隨時準備著陸靈蘭又突然冒出來。

越瑛能感覺到繩索與肌膚的接觸面積在一點一點減小。但是遠遠不夠,得快些,再快些……

“轟隆隆!”某種大型機械發出了驚雷一樣的巨響,這將越瑛嚇了個一激靈。她努力地揚起脖子,卻在看清聲音的來源後徹底呆住。

一輛渣土車倒著駛近,堪堪在池子邊緣停住,高高的車鬥彷彿載滿了什麼東西,壓得輪胎都形變,每逢路上有任何細小的顛簸都能引發整輛車子的搖搖欲墜。陸靈蘭從駕駛室裡爬了下來,站在池邊,俯瞰著俎上之肉一樣的越瑛。

“當年有人算過,說這塊地有九紫離火運,主財祿興旺,百業俱興。因此我父親費盡心機,不惜一切代價都要把它拿到手。只是又說火運強就得在坎位用水來壓,而且得有‘活氣’,否則人生病,地遭殃。當年來不及竣工就關停,十幾年後回頭看看,還真讓他說中了。”

陸靈蘭指指腳下的池塘:“這就是整片地的坎位。哎,對了越總,你知道什麼叫‘活氣’嗎?”

說不出話的越瑛自然是不想也回答不了她的,於是只能給出一個憤憤的眼神。不過陸靈蘭也不在意,徑直自顧自地說下去:“‘活氣’就是得有活物有生機,養魚養龜,種花種草。我選擇了後者。所以特地弄了這車魚塘泥,引水前先鋪上厚厚的一層,再滿滿種上水草和荷花。到時紅花綠葉碧水藍天,風一吹來,花香撲面,多美啊。”

“——絕對算是一個上好的長眠之地。”

越瑛驀地瞪大眼睛,看著陸靈蘭那無害的臉,一身冷汗盡出。

這是想要將她活活封在池底!

“別怕呀,過程很快的,幾分鐘就好了。而且,”陸靈蘭一邊說,一邊掏出遙控器按下按鈕,車鬥開始緩緩地傾斜,“你一點都不孤單,有人陪你作伴。”

她舉起手,指向越瑛身後那一座假山。

“我也找了很久,原來他們把她砌在這裡。”

越瑛僵硬著順著她所指的方向轉頭看去。假山本體形態特異,怪石嶙峋,自然是埋不進去任何人的,可其下有一個方方正正的,長寬高均十分充足的水泥石墩用以固定。

只要在模具裡先用磚頭隔出一個單獨的空間,將人置於其中再封閉好,再用水泥灌注剩餘的部份,一個外表完美無瑕的石棺便做好了。再壓上這座假山,除非山崩地裂,誰又會發現石墩裡面暗藏的玄機?

“李麗麗,我還記得這個名字。一個幾乎把我逼到絕路的人。我知道發郵件的人——放心,沒說是你越總——是希望我驚慌失措,但說實話,我真挺希望她還活著的。”

“她真的是個很有意思的人。”

泥漿已經從車鬥上傾瀉而下,洶湧地在池中蔓延。平躺著的越瑛感受著四面八方而來,像張開血盆大口要將她吞噬的怪物一般的粘稠泥漿,此時真切地感受到死亡的來臨。

雨夜的記憶襲來,越瑛的瞳孔被恐懼控制極度縮小,四肢劇烈地掙紮。還是陸靈蘭,還是面對冰冷的絕望的淹沒,這是宿命般的重現……

這時,一聲非常細小的“嘣”的裂聲,突從她的右手邊傳來。

繩索,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