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現在可不是哀怨的時候。越瑛趕緊提醒自己收拾心情,洗手間是去不成了,她轉而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低聲說了句“事不宜遲”,便請開始正式的議程。

“結合領越和中科院兩方的資源和需求,我們認為這會是一個前景可觀的……”一旦轉換為工作模式,越瑛感覺自己通體都舒暢了一些,話也越說越順。說到底,這就是一次她很熟悉的高壓狀態下的解決方案的可行性探索,而且很快找到了高適配的資源,只待她能將其變為己用。這與她剛剛接手公司的時候遇到過的形形色色的地獄情景相比,已經算是非常友好的了。只是因為剛好碰上的這位是她曾狠狠虧欠的“故人”故人甚至都見面不相識),她於是單方面被負罪感折磨而已。

“李博士,你這邊怎麼看?”接待人在越瑛的開場白和專案概覽交代完,拋了個話頭給今天的實際主角。

在她說話過程中全程保持安靜聆聽,只時不時在筆記本上記錄幾筆的李雪徽沉吟了兩秒,不緊不慢地開了口:“越總,您的想法我已經明白了,也很感謝您提供這樣的一次合作的良好機會。不過,我剛剛回國,還是要從多方面,包括從我們單位自身的實際情況出發,先去整理接下來的科研方向。這可能並不是一時半會就能定下來的,也不是我一個人就可以決定的。”

他的聲音早已褪去了少年時變聲期那略帶沙啞的清亮,變得低沉而富有磁性。但好聽的嗓音和體面的回複並不能消減話裡話外的拒絕之意。

就連線待負責人都有些驚訝於他一上來就表明的態度,趕忙打起圓場:“我們還是可以先在內部討論討論——”

越瑛也道:“如果是因為待遇問題的話——”

“跟待遇無關。否則我秩序留在美國就好。”李雪徽似鐵了心不與這件事産生聯系,他打斷了兩人的話語,溫柔但不予餘地地說道:“我認識一兩位更為適合這個專案合作的學界同仁,如果越總您這邊需要,我可以將他們介紹給您,相信這同樣可以為您提供幫助。”

越瑛還是不死心地想做最後的努力:“李博士,我同意你的看法,這件事確實不需急在一時。咱們今天就權當只是認識一下,即便不是合作關系,以後也可以多做學術上的交流的。”

“是,單純學術上的交流肯定沒問題。”竟是一點臺階都不願下。

究竟這十幾年的時間在他身上起了怎樣的作用,使他變成了一塊璀璨奪目的……大冰塊。

她的內心充滿了疑惑,她實在不明白小同桌的消極理解到底從何而來,竟然會讓他這樣的避之不及,甚至連禮貌性的探討都欠奉。

話說她本人或者她的領越在社會上沒什麼大的負面新聞吧。總不會是因為她給他塞了一嘴塵?老天作證,她可真的不是故意的……

越瑛即便再迫切也不能厚著臉皮繼續窮追不捨。她只能將場面上的主導權給到技術副總,讓科學家們舒服地進行“單純的學術交流”,而她自己則自動退居成為了這些晦澀難明而又熱烈暢懷的討論的背景板。

她從來不是一個渴求成為萬人迷的人,但被人明目張膽地嫌棄又是另一回事,更別說嫌棄她的那人還是李雪徽。

越瑛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冤屈感。

幸好,煎熬的時間也就僅限於眼前的個把小時。既然李雪徽已經明確表明了暫不合作的想法,他們也就沒法繼續演出賓主盡歡的戲碼。當技術副總和李博士的那些獨屬於他們倆的話題殆盡,越瑛就適時提出了告辭的意思。

“這件事情確實很難推進下去,不如就接受李博士的提議,找找別的團隊,碰碰運氣。”在離開的路上,副總跟越瑛勸道。

“剛你們聊得開心的時候,我把他給我提供的那幾個人查了查,不是在國外,就是已經脫離一線科研。看起來合適,實際上都不可用。”

小同桌清楚得很,他自己就是越瑛唯一的選擇。這是把她當叫花子打發。

“哪來的運氣,扯淡。”越瑛冷著聲音說。

在某一瞬間,越瑛真的很想一把跳到會議桌上,然後對著李雪徽大喊“我是李麗麗,我前世為你而死,今世死而複生,你t居然敢這樣對我”,可下一秒,她意識到這種選擇是荒誕的——她上輩子戲演實在得太好,壓根沒為這輩子再續前緣留任何餘地。

從前她對他有多決絕,今天就有多少還回給她自身。

越瑛煩躁地開啟微信,靠把那些私信、通知、群通知的未讀都一一清掃幹淨來平複內心。不得不說,刻板重複的動作對於緩解焦慮的作用是顯著的,等最後只剩朋友圈板塊的小紅點還未清除的時候,她那股子悶氣已沒了來時那麼沖。

可當越瑛點開朋友圈,還沒劃幾下,一條來自小弟李子恩,剛發沒多久的動態便攫取了她的目光。

【閤家團聚!老天保佑!!】

在這文字之下,附有一張全家福。越瑛看了兩秒,接著瞳孔急速收縮,白毛冷汗一下從額頭飆出。

李麗麗,赫然在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