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還真有意思,難道是老天都要幫我?”越瑛的耳邊響起了陸靈蘭那飄渺而又得意的話語——這確實值得她得意一番,現在的她就完全可以像玩弄一隻螻蟻一般玩弄越瑛,而驟然失明的越瑛根本無法像之前一樣對等地抵抗。

【再忍一下,忍一下就好了……】

黑暗中,越瑛聽到陸靈蘭將咫尺之遙的手機撿了起來,點選了開啟簡訊的按鍵。

“‘我們談一談吧’。”她一次一頓地將簡訊念出,然後半是諷刺半是喟嘆,“好端端的,你和李雪徽怎麼還吵架了呢?用這個來對彼此最後的記憶,未免也太可悲了。”

越瑛聞言,心忍不住了顫動一下。

“起碼吵完了他還願意關心我。而你呢,根本不敢展示真實的自己半點,否則就會為人所拋棄。這豈不是比我更可悲?”越瑛渾身戰慄,卻強自撐住精神不去深想陸靈蘭的話,同時從牙縫中擠出一句。

一個絕對弱者不做出求饒的姿態,反而進行了不甘示弱的反擊,這讓陸靈蘭再一次升騰起猛烈的怒火,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可越瑛並不打算僅僅止步於此。

她得讓陸靈蘭徹底舍棄掉遲疑。

“你盡管折磨我吧。我告訴你,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在,回去之後,我一定會將發生的一切都公之於眾,無論你爹媽給多少錢我都不會罷休。”

越瑛無視鮮血淋漓的手,強行掙脫了陸靈蘭的壓制,然後勉力地站起來。在狂風暴雨之中,眼前漆黑一片,頭疼欲裂,但她仍然像山一樣屹立著,微昂著頭顱,眼神銳利而決絕,如還能看見那般,刀一樣地直插與她對峙的敵人。

她根本不怕陸靈蘭多想,幾乎是明明白白地告訴了對方——【除了殺我,你已別無他選】。

果然,越瑛的耳邊很快出現了惡魔般的低語:“很好,那你就不用回去了。”

一聽此言,越瑛馬上做出了合理的應對。她喉嚨中發出無意義的哀鳴,她連滾帶爬,胡亂避讓著她想象中從四面八方而來的致命攻擊。而在另一邊,陸靈蘭只是亦步亦趨地跟在她的一尺之外,觀賞她的慘狀,袖手從容。

等心滿意足地看夠了玩夠了,越瑛的力氣也耗得差不多了,陸靈蘭才蹲下身子扯起越瑛的衣領,像拖一隻死狗一樣將她拖向水邊。

“其實你說的之前基本上都對,我們也算是知己了,但有一件小事你猜錯了。我當時不選擇你而選擇李雪徽,不僅僅是要更好地裝成意外。而是我曾經聽說過,溺水而亡,是眾多死法中是最痛苦的。”陸靈蘭幽幽地述說道,“死亡本身其實很無趣,但死亡過程中的痛苦卻充滿了多樣性、可讀性,這才是最迷人的。嘖,可惜,那次被你攪局,功虧一簣。”

“我總想再試試,更想親眼見證,什麼叫‘最痛苦的死法’。”陸靈蘭扣住越瑛的脖子,然後一把按下。

一開始越瑛擔心又破壞陸靈蘭的行動,還能稍微用理智控制住反抗的力度,可不到5秒的時間,當她的鼻腔、耳朵都在瘋狂地灌進冰涼刺骨的湖水,呼吸的本能促使她張大嘴反而又嗆進更多水的時候,越瑛便完全陷入歇斯底裡的掙紮中。

周遭只剩下了令人恐懼的狂亂的水流聲,水面翻湧著巨大的波瀾,在連肺部都注入湖水後,缺氧造成的巨大匱乏感迫使越瑛將尖銳的指甲揮舞到身後,在他人細嫩的皮肉上留下了痕跡,可即便如此,鉗制在她後頸的手無論如何也沒有再松開。

湖面上的水花漸漸地小了,直到只剩下了微微的漣漪——越瑛進入到了死亡的新的階段。當窒息完全降臨之時,她感官上的痛苦倒是消失了,她不再焦躁地掙紮,但取而代之的是生機逐漸喪失之下那無力的平靜。

明明已經喪失了視力,越瑛眼前卻開始出現鮮活的,纖毫畢現的往日場景:剛來時被作業和考試圍繞的窘迫,便宜父母的忽視和責罵,校園怪談的驚與笑,倔強少女的天真與迷茫,那些她曾經認為被人強塞到手裡,不耐煩到極致的日子。

到底什麼時候開始改變的呢?是那一個煙灰滾滾下的擁抱,那一隻小黑貓的短暫的存在和逝去,那一枝在惡趣滿滿的春節裡沒有等來回應的桃花,又或者,是日複一日,細水長流般的靠近、交心和扶持?可無論是因為什麼,總跟她的小同桌有關。

阿雪,兩輩子才能遇到的,最好的阿雪。

死亡是那樣的真實,那樣的不可抗拒,甚至有著一絲甜美。能做的已都做完,到底是回到現世或墮入虛無也無所謂,所有的憂懼都即將遠去,唯有寸心一點,留不住,捨不得。

“......我...回信...讓...放下......”陸靈蘭的聲音在越瑛的意識消失的前一秒,彷彿從無比遙遠的地方斷斷續續地傳來。

【hatever隨便吧),我要休息一下。】

李麗麗,鳳城人士,死於2010年的仲夏夜,年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