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雪徽同學。”越瑛向前走了一步,握住袋子的挽手,兩人的手在這小小距離裡極近,幾乎要交彙,“有件事情我要告訴你。”

看著她眼裡不為所動的認真,李雪徽像是忽然意識到了什麼,生了怯意:“不,改天再說吧。”

“畢業旅遊的發生的一切,我原原本本從頭到尾,連同我的猜想和結論,都告訴了陳老師。她現在已經完全知道來龍去脈。她說,作為你的母親她可以忍氣吞聲,但作為一名人民教師,她已經準備好跟姓陸的鬥到底。”

“對了,還有一件事。還記得你的小玄子嗎?它的死不是個意外,我騙你了,我移動過它的屍體,為了掩蓋它其實是被陸靈蘭摔死的事實。因為我知道,你除了折磨自己折磨身邊人之外,根本就是就不敢做任何事情。”

李雪徽的手驟然鬆了。突如其來增加的重量將越瑛的手狠狠墜了一墜,好在她握得夠緊,才不至於將又一件精心準備的物什給糟蹋到地上。

可這也都不重要了,什麼都不重要了。

“你為什麼要這樣做?”他踉蹌著後退,這樣的沖擊叫他無法自持,只能喃喃低語,“你憑什麼要這樣做?!”

“你看,這就是為什麼我說,你是個懦夫。”

越瑛“輕蔑”地吐出一句,蓋棺定論,一箭穿心。

男生臉上那僅餘的崩潰的表情此時都消失得無影無蹤了。他如同一具精緻而實則毫無生氣的木偶,一切的動作都靜止了,只剩優美但無血色的雙唇開合:

“李麗麗,從此之後,我們再也不是朋友了。”

這次,他決絕地轉身,一步一步地離開,再也沒有回頭。

越瑛一直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看著他的背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不見。

一陣涼風自四面八方而來,街道兩側的行道樹被吹得簌簌作響,也吹起了滿天花雨。越瑛攤開手掌,恰好接住了其中一葉落下的花瓣,豔紅似火,鳳羽其形。

越瑛沿著它飄落的軌跡抬頭望去,紅雲一樣的龐大花簇籠罩在傘狀的樹冠上。盛花期的鳳凰木是南方炙熱的夏天最具象化的符號。

沒有正常吃飯,又情緒激動了半天的她頭又開始隱隱作痛,只得在路邊的長凳坐下休息。呆坐了一會後,這才想起手邊還有一份給“李麗麗”的生日禮物。

朋友雖然沒了,但給這段情誼留了份“遺産”,還挺好。

越瑛自嘲地笑了笑,拆開了禮袋的封條。拿開了邊上的一沓厚厚的資料後,一絲被壓抑的綠意從袋子的邊緣伸了出來。

這是?越瑛將它從袋子裡小心翼翼地取了出來。

一盆雖株型不大,卻枝繁葉茂形態標緻的綠植入了她的眼。不像李雪徽,越瑛對植物的認識十分貧乏,在沒有那些識花識草小程式的2011年,她大部分時候只能分個見過和沒見過。

可這次,她卻一眼認出了這株盆栽的身份。準確來說,是認出了它的香氣。

那些緊密的枝葉之上生長著一個個橢圓狀的小球。這些小球被放線狀的青綠萼片承託著,組成其主要部分的白色苞片欲開還羞,但即便還沒到怒放之時,其中已有芳香花氣幽幽溢位,乃至於沾染了整個禮袋。

這是一株茉莉。

從這株花的狀態來看,它曾經的主人必定對其是精心養護,甚至以他對花草的用心,很可能從幼苗開始起就照看,直至蓓蕾滿株的時刻。

可為什麼一定是茉莉?她想不明白。

忽然,她眉心一跳,某些對話湧入她的腦海中。

【“那最喜歡什麼花呢?”】

【“茉莉,我喜歡茉莉。又香又白,還能做茶做菜。”】

【“茉莉……挺好的,花期長,好養活。”】

想不到,她隨口回應的答案,竟叫他上了心。過了這麼長的時光,歷經了那麼多的事情,人都在風雨中飄搖不定,可就有這麼一株花,在一個少年終日的全心全意的相待中靜靜地成長著,期待一個特殊的日子的來臨。

“滴答”,有水打落在了翠綠的花葉上。越瑛後知後覺地抬起手,觸控著水滴的來處。

原來,她早就淚流滿面。

可惜,到了今天這個地步,她留不住,更無法回頭。

她,越瑛,終於切斷了這所有的羈絆,摧毀了自來這世上始得到的一切美好,無牽無掛,可以走出那計劃中的最後一步。

擦幹了淚水的眼睛不再顯出軟弱和哀傷。越瑛站起身來,捧起了那盆花,如同拿起了一件蓄勢待發的兵器。

是時候為犯下的罪孽付出代價了。

陸·靈·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