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出手機後,屏保上是滿滿的未接來電,還有幾個不認識的號碼。

當然,十個裡有七個是池錦升的電話。

所以池錦升沒打通電話就直接來他宿舍了?那不是夢?一個奇怪的念頭在腦海中醞釀,他抱著體恤衫,嗅了一大口氣後平靜下來,又摸了摸額前的碎發,仔細回憶著池錦升摸他頭的細節,池錦升真的來了嗎?還摸他頭了?又給他蓋了被子?

他從被窩裡爬出來,剛想回撥過去問問池錦升找他什麼事兒,但抬眸一看,現在已經是淩晨四點了,這個點正是做美夢的時候,打過去總不太好,白秀只好作罷,把手機丟到一邊去,腦袋重新陷回軟軟的枕頭裡去。

現在距離起床還有一個小時,但怎麼樣都睡不著了,他跟個蛆蟲一樣在床上蠕動,趴在床上盯著窗戶外邊兒看,這會兒天正黑,對面那棟宿舍樓卻有一個房間的燈還亮著。

那個房間的乳白色窗簾被拉了23,風透過半開的窗戶,輕輕掀動簾子,把薄紗一般的簾子吹到了屋內女孩兒的頭頂。

女孩兒懵懵地把簾子扯下,從書桌前站起身,正要把窗戶關緊,抬眸便對上了不遠處屋裡同樣亮著燈的白秀的目光。

女孩兒棕褐色的及耳短發,大大的眼睛,高挺的鼻樑和如玉石一般圓潤飽滿的嘴唇,在望向白秀的時候,她輕輕撩起頭發到耳邊,清甜地笑了下,然後很快就拉上了窗簾,只留給白秀無邊的綿延回憶。

她的眼神很能勾人,嫵媚又性感,但她長得很甜美。

她和池靜雅的那種美完全不一樣,池靜雅是大家閨秀,渾身散發著財閥小姐的大氣與自信,一顰一笑都是早已規劃好的,舉手投足間盡是優雅,但這個女孩兒,就比較接地氣,有一種鄰家妹妹的親和力。

大部分男生在面臨選擇時,也許都會選擇這個女孩兒,但並不是說池靜雅不好,只是覺得像池靜雅這樣的,自己配不上,財閥女孩兒自帶疏離感,二人之間隔著千溝萬壑,而步伐不一致的愛永遠面臨著崩塌的危險。

白秀嘖了兩聲,雙手枕在腦後,覺得以後找一個這樣的就很滿意,他在外努力打拼掙錢,回家能看到自己漂漂亮亮的夫人和孩子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桌上有熱好的飯,別提多美了。

但很快他就嘆了口氣,自己什麼都沒有,父母雙亡,沒有存款,沒有車,有的只是一棟老房子,他拿什麼去娶媳婦兒啊,還是這麼漂亮的媳婦兒,人家憑什麼跟他?圖他長得好?圖他大臭腳?

腦袋裡突然想起梁永逸的那句話:

“你要去薪資最高的指揮部啊!”

其實有那麼一瞬間,他是想留下來算了的,本來自己就一個高中還沒畢業的,只能去廠裡打點黑工餬口,這裡生活條件好,以後訓練完成了留下來還有工資拿,說不準就在這裡碰上個好姑娘談戀愛然後結婚。

但是,十歲失去雙親的陰影如同霧霾般矇住了他的雙眼,他永遠忘不了那天他過十歲生日,爸爸媽媽圍在邊上等著他吹蠟燭,他滿心歡喜地合上雙手許願:

希望爸爸媽媽長命百歲,可以陪我過每一個生日。

然而下一秒,催命般的電話就打來,是塔組織派下的任務,命令正好在出事地點附近的白秀父母二人火速趕往案發地點實施協助。

白秀很懂事,他知道父母工作很忙,連這次陪他過生日都是強行擠出時間來的,他很委屈,但嘴上什麼都沒有說,反而催父母快去工作不用管他,白秀父母帶著歉意地摸了摸他的頭,答應回來的時候一定給他帶好吃的奶油蛋糕。

可這個奶油蛋糕卻再也沒有吃到,他從早上等到晚上,又從晚上等到淩晨,第二天中午才從午間新聞得知案發地點突然爆炸,七人遇難,其間就有他的父母。

沒人知道他看到那條新聞的時候是什麼心情,新聞草草播報了一下後,女播音員最後也只是簡單地說了一句:“具體爆炸原因還在追溯中。”便切到了下一條新聞。

小小的白秀失魂落魄地坐在地上,背靠著床頭櫃,像鴕鳥一樣把腦袋埋在臂彎間,又連扇自己幾個巴掌,他多希望這一切只是個夢,夢醒了爸媽就回來了。

他滿腔的恨意,憤怒,失望,找誰訴說?

那些被救的人可有半點感激?有沒有在哪一刻突然想起為了救自己而犧牲那群戰士?如果有,白秀心裡還有些安慰,如果沒有......

如果沒有......那又怎麼樣呢。

白秀重重嘆了口氣,他不認為自己是個大壞人,但他也不認為自己是個大好人、大英雄。英雄一詞,實在沉重。

算了,順其自然吧,畢竟這裡也是父母任職的地方,如果他們還活著,看到自己的兒子也走了這條路,會不會高興呢?還是說更多的是擔憂?

他睜著眼睛盯著天花板,胸口像壓著一塊巨石,沉重得讓他喘不過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