營帳裡燈火燒得極旺,容安又拿簪子將燈芯撥了撥,讓燈火更旺些。

藉著燈光,她已經端量那枚箭頭許久,也擱在鼻子下嗅了好幾回,可以確定的是,箭頭上是血漬無疑了。

方才她又去了一趟停屍的地方,確認了一遍,確定並沒有人死於箭毒。

她的心一點一點沉下去。

天色已經漸漸亮了,她猛然站起身來,將伏在案上打盹的小兮嚇了一跳,“娘娘,怎麼了?王上回來了嗎?”

容安包了箭頭,握在手中,道:“我出去一趟,你照顧好墨適。”

不等小兮再相問,她已經急匆匆出了營帳。

不知何時,外面開始下雪。容安直奔軍醫的軍帳中。幾名軍醫正在忙著救治傷者,容安進來,軍醫們紛紛給她行禮,她臉色冷凝,直截了當地問:“有沒有看出來箭羽上的毒是什麼毒?”

一名對毒物很有研究的軍醫道:“回娘娘的話,屬下識得,這是一種極厲害的毒藥,叫做血靈毒。”

容安疾聲:“中毒者會怎樣?”

軍醫道:“中毒者不會立即就死,但會一日比一日身體虛弱,十日後,會開始吐血,每日一次,二十日後,會每日吐兩次血,三十日後,血竭而亡。”

容安只覺得腿軟,眼前一陣發黑,耳朵也嗡嗡鳴響,但還是穩住了心神,“可是能解這種毒?”

軍醫面色慚愧:“娘娘,屬下醫術有限,解不了這種毒。而且,自古來,就沒有人能解得了這種毒。”

容安聽見自己的聲音,像是漂浮於海上的枯木,毫無生機,“知道了。那麻煩你們將這些毒箭妥善處理,不要被不軌的人得去。”

軍醫答應著,眼看著容安出去的步伐踉蹌,差點摔倒,忙欲上去攙扶,口中道:“娘娘小心。”

容安無意識地擺擺手:“沒事,你們趕緊把那兩個刺客救活,救活了趕緊問口供。”

她踉踉蹌蹌出了軍醫的軍帳。外面雪下得緊,鵝毛似的,又緊又密,一丈之外便不能視物。地上已經有了些積雪,踩上去咯吱咯吱的。

可是咯吱咯吱的聲音像是漂浮於極遠的地方,聽得並不真切。

有人中了這個什麼勞什子血靈毒,可是死的人裡沒有人中這種毒,軍中其他兄弟也沒有人中毒。那個中毒的人是誰,她不敢去想。

走了一程,也不曉得是奔哪個方向走的,明明是想回墨適的住處,卻眼前茫茫辨不出墨適的住處在哪裡。隱隱約約瞧見眼前一個人影,問了一聲:“誰?”

“容安。”

溫潤的聲音入耳,是日日縈繞耳邊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容安揉了揉眼睛,看清眼前的人,是她的夫君墨琚沒錯。“夫君?”她急急撲了上去,抱住了他,眼睛裡盡是水汽,嗓音緊得似繃緊的弦:“你去了哪裡?急死我了。”

墨琚一隻手攬住她的腰,另一隻手撫上她的眼睛,溫柔笑道:“怎麼還哭了?急成這樣?我不過是去查了一些事情,走得急,沒告訴你罷了。”

容安未控制自己的抽泣,嗔怪地埋怨道:“有什麼重要的事讓你走得那樣急?連我都顧不上了?你知不知道我都急壞了?我幾乎把整個軍營都找遍了!就差沒把所有人都撒出去找你!”

墨琚柔聲:“是我的錯。以後我出去都跟你說一聲好不好?別哭了,我這不是回來了嗎?”

容安仍舊抽泣,點點頭:“嗯。以後再敢這樣消失,我和你沒完。”

墨琚握住了她的手,“走吧。一夜未眠,先去兒子的帳子裡將就著歇息歇息。”

容安任由他牽著自己的手,往墨適的帳子方向走。雪不曾停下一時半刻,他的臉色看起來與平常並沒什麼分別,連手指的溫度都和素日沒什麼分別。可容安的心不敢放下,卻又不敢問他,身上有沒有受什麼傷。

其實她曉得,即使問也問不出什麼來。若真是他受了傷,他那樣急匆匆離開,便是不想讓她知曉。他素日雖是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瞧上去也是很隨和,但他心腸硬起來的時候,真是比什麼人都硬。容安從未懷疑過這一點。

回到墨適帳中,小墨適還在睡著,帳中炭火燒得極旺,暖融融的,容安出去時因為著急,只穿了夾棉的袍子,方才在外面已經凍透,袍子上落雪也結成冰花狀,整個人如從冰窟中撈出來一般。墨琚亦不例外,身上全是雪,玄色的衣裳已成了白的。容安上來幫他解身上的外衣。

小兮歡喜地迎上來:“王上,娘娘,你們都回來了!這下可算放心了。王上,娘娘找了您一夜,都嚇壞了呢!”

容安道:“小兮,去讓人準備一桶熱水來。”

要熱水自然是要沐浴,她想,如果他受了傷,自然是不敢沐浴的,一沐浴一準就會露餡。

墨琚並沒有拒絕,反倒是很積極:“水要熱一些,水裡加些生薑,你家娘娘本就染了風寒,又在外面凍了一夜,要好好發散發散寒氣。”

小兮去不多時,就帶著幾個人抬進來兩大桶水,熱水一抬進來,帳中立時彌漫了蒸蒸白氣,小兮用屏風圍出一個簡易的洗澡間,便躲了出去,沒敢走遠,在門外候著。

墨琚繞到屏風後,開始寬衣解帶,容安拐進來,嘴角帶著笑:“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