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安道:“兩碼事。不能因為我們曾經交惡,我就要置人家於死地吧?”

她心思玲瓏地想到,褚移應該是怕她做什麼不該做的,笑了笑,道:“哥哥,我雖心軟,但也不至於輕重不分。倘或章家母女或者章家其他人,也參與了變節,我自然不會對她們留情。明日把章如兒叫過來,審一審吧。”

褚移答應得很痛快:“你若是還撐得住,今晚亦可。”

容安倒沒想到他這樣痛快,愣了一下,點點頭:“也好。”

褚移吩咐陳侍衛去提章如兒,他同容安在院子裡稍逛了片刻,拐個彎,奔花廳去候著了。

將軍府的花廳同別人家的花廳格局差別有些大。花廳乃是一府之門面,好歹也會擺點擺件,花瓶文玩之類,最不濟也擺點花花草草的盆景,褚移家的花廳除了兵器架子,便只有桌椅板凳了。

容安進門,第一句話便是:“哥哥,你這裡哪裡是花廳,倒像是聚義廳。”

褚移抬眸,幽若寒星般的眸子有一瞬晃神,“你第一次來這裡的時候,說的話同現在一模一樣。”

他連她從前一句無意的話都記得這樣清楚。她卻再記不起來。世上最遺憾,莫過於此了吧。

容安愣了一會兒,想不出什麼能勸慰他的話,只幹巴巴道:“可終究回不去從前了。哥哥,我其實早不是容安了。現在的我,不過是那個在金絲籠中長大的公主,雖經歷了滅國的痛,卻沒有什麼閱歷。”

言外之意,她同他一起的那些經歷,如同晨起的霧,消散了,再也無蹤,更不可能找回。

褚移淡淡笑了笑,道:“你不必有負擔,有些事,也不是說忘就能忘的。時間或許能改變一切,不急。”

真是個體貼又善解人意的青年,可惜這個青年骨子裡太過執拗,並不似他面上表現出的那樣隨和。

這真是讓人無計可施。容安也只能淡淡說一句:“嗯,不急。時間是一劑良藥,能治癒太多的心傷。”

這騙人的話騙騙別人,也騙騙自己。

褚移拉過兩把椅子,扶容安坐了,自己也坐下來,吩咐人去端茶水。等茶水的空當裡,陳侍衛押來了章如兒。

仍是方才的素衣,沒有換過,身形瘦削,容色憔悴蒼白,眸子裡也黯淡無光,對上褚移的眸子,眸光又黯了黯,福身一禮,道:“見過褚將軍。”

一低頭,淚珠子就滾珠似的滾了下來。

容安摸出一方帕子,遞到她面前,淡聲道:“褚將軍戎馬一生,最見不得的便是看人哭哭啼啼,章小姐還是趕緊將眼淚擦了吧。”

章如兒猛然抬起那張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臉,望著容安手上的帕子,遲疑著沒有去接。

容安又往前遞了遞,道:“不過是請你來聊幾句,又不是要上堂聽審,怎麼就哭了?”

明曉得她為什麼哭,卻故意歪派她,其實不過是為了避開真相,免得她尷尬。

章如兒期期艾艾,接過帕子,抹了把臉上的淚痕,道:“褚將軍,對不住,是我失禮了。”

褚移淡淡開口:“容安有幾句話要問你,你如實答便好。”表情亦淡得似涼白開,一絲情緒也無。

褚移能允許她見章如兒,容安已經很知足了,至於褚移擺什麼樣的臉色給章如兒,容安打心眼兒裡覺得,擺什麼臉色都不為過。

章如兒瞥向容安,道:“若是問我爹爹的事情,我一概不知,若是別的事情……”她輕嘲一笑:“雖然我不覺得咱們之間有什麼話好說,但人為刀俎我為魚肉,你問我答便是。”

恰家裡的丫鬟端來了茶水點心,給褚移容安各倒了一杯茶,容安指指章如兒,道:“給章小姐也倒一杯,順便,給章小姐搬把椅子,讓章小姐坐下。”

小丫鬟倒了茶水,擱在客座桌上,又將椅子正了正,請章如兒坐,章如兒撇開臉,道:“容安,你有話便問,同我假惺惺,並沒有什麼用。”

容安道:“坐下吧。又不是審訊,不過是說說話,不至於搞得這樣針鋒相對。”她抿了一口茶,淡聲道:“章小姐,你對我的怨恨我可以理解,但我其實不能茍同。古話說,是姻緣千裡一線牽,不是拆就能拆的散的,我不認為我做錯了什麼。”

容安說話未有絲毫客氣。時而顧及章如兒感受,時而又將她踩在腳下,瞬息之間已變了好幾回臉,令章如兒心情如蕩鞦韆般悠悠蕩蕩無從著落無從適應。本就蒼白憔悴的臉青一陣白一陣,血色全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