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摯拖了扶辛出營帳,墨琚累了,撩衣擺在榻沿坐下,眸光輕淺地看著容安,像聊家常一般:“這仗打得也差不多了,不日就要還朝,扶辛麼,要麼是殺,要麼是拿他換點土地或者金銀,你若想救他,須在回朝前下手。”

他修長好看的手指緩緩比劃了一下,“也就這三五天的吧。”

容安抿了抿嘴唇。他這風輕雲淡的樣子,分明勝券在握,想要在他手上救人,不易。

墨琚看著她那糾結的臉龐好一陣,研究學問似的仔細又凝重,半晌,品評道:“長大了。也長開了。比我第一次見你時好看了不知多少倍。脾氣見長,本事也見長了。我第一次見你的時候,扶辛不過一出手,你就嚇得不知所措了,現在連領兵打仗這樣的事都難不住你了。”

往事如風絮,逝者如斯。別人的往事逝去了總還能留下點痕跡,她的往事卻缺失了那麼重要的一大段。

墨琚變戲法似的,手上變出來一樣東西,閑閑瞧了一眼,道:“這東西你真不要了?”

容安往前湊了一步,看清那樣物事是她丟失的那枚桃花暖玉,抿起嘴唇:“已經破了,要它做什麼?”

墨琚瞧著她,語氣不溫不冷,很淡:“這是對你很重要的一個人送你的禮物,你一直很珍惜。你曾經很對不起他,一直想著要跟他說聲對不起,想要補償他,可是還沒補償,就已經不記得他了。這個人不是我,你不用一副厭惡的表情。”

這又是個什麼人物,容安很迷茫。

“你毀容的這幾年,他幫了你許多,一直雪藏著你護著你,連我都沒有找到你。你很感激他。很多時候,我都嫉妒他,能離你那麼近。但又不能不感謝他,幫你度過了那段最煎熬的時光。”

世上竟然還有這樣一個人,容安生出些好奇,忍不住問:“他是誰?”

墨琚深深看她一眼,“想知道答案?你自己去尋找。”

容安撇撇嘴,“你不會是還在嫉妒人家,才故意不說的吧?”

墨琚很坦然地承認:“嗯。可以這麼說。”

“……”無恥的卑鄙小人。

墨琚淡然地補了一句:“他現在已經認不出你。”

容安唯訝:“難道他也失憶了?”

“那倒沒有。他那個人麼,不大愛動腦子。他沒見過你完好時的樣子,認識你的時候,你已經毀容了。你現在醫好了臉,他就認不出你了。”

容安沉吟了片刻,盯著墨琚那雙深潭般的眼眸,“你說的這個人,可是褚移?”

墨琚微微驚訝。

“看來以後在你面前說話,要小心些了。失憶以後,反倒腦子比以前還好使了。”

容安冷哼了一聲,“我容貌恢複後的這些日子,見過的人雖多,可都是些無關緊要的人,沒有幾個有能力在你的魔爪底下雪藏我。褚移麼,倒有能力。最重要的是,他見到我,沒有認出我。”

墨琚望著她。

她冷冷道:“你和他,一丘之貉。你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信。當年害我家破人亡的人,我要感激他?墨琚,你以為我失憶以後連腦子都壞掉了嗎?”

重重補充了一句:“我是失憶,不是失智。”

墨琚很認真地望著她,“容安,你可以不原諒我,但,褚移麼,你應該原諒他。”

“不用你教我怎麼做。是非曲直,我自會去分辨。”

墨琚陷入一陣沉默之中。容安她怕是連黎國已亡的事實還未能接受,現在讓她說什麼原諒,委實過分。若逼得緊了怕只會造成適得其反的後果。

唯有閉口不言。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