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安拘謹地躺了一夜,腦子裡如同煮粥。

心裡明白,她與墨琚之間,有些東西,不得不正視。比如,她的容貌。比如,她因容貌而生出的自卑。就算墨琚不將她容貌放在心上,她也不能做到不在意。

墨琚說要她做他的王後,她不是沒聽見。只是,她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他。

且不說墨琚的宮裡還儲著近百位美人。她不是個容不得人的性子,但感情這方面,她算是個有潔癖的人。要和那麼多的女人共侍一夫,她委實做不到。要離開墨琚,她更做不到。

迷迷糊糊到天亮,終於累得睡了過去。

這件遲早要面對的事,終於在一個不期然的時間裡發生了。這個不期然的時間,也沒有離得太遠,就在容安睡醒之後。

容安睡醒已是傍晚。墨琚做好了飯,端坐桌前等她洗漱。

飯後他要喝茶,容安用一隻蓋碗沏好一碗龍珠綠,擱在他面前桌上。她在他對面坐好。

容安隔著一張桌子的距離,忽然沉靜的望住她。這樣近的距離,她能看清他象牙色臉上的每一寸肌理,他深邃眼睛裡的沉著。他這樣俊美,幾乎讓人窒息。

可自己這樣醜陋。容安下意識的扶住臉頰。旁邊就是她的面具,她默默地捏過來把玩,裝出無意的模樣,將面具扣在了臉上。

“容安,把面具摘掉。”她的小動作未逃脫墨琚的眼睛。

容安捂著面具,搖頭。

“你打算一輩子戴著這面具面對我麼?”他聲音愈沉。

容安搖搖頭,又點點頭,撐不住,臉埋進手掌中,伏在桌上一動不動。

愛情來的那樣早。它在她還沒有綻放的年華裡就過早地來到。可緣分來的這樣晚。它沒有在她容顏最美的時候來到,來到時她已變成這世上最醜陋的人。

命運這樣捉弄人,真是讓人莫可奈何。

“這個面具很好看,我很喜歡,所以要常常戴呀。”容安低著頭,發出甕聲甕氣的聲音。

誠然,這不是她的真心話。她才不希望戴著這破玩意兒,又沉又古怪。

可有什麼辦法。摘掉它,讓墨琚天天看著她這張醜陋的令人吃不下飯的臉,要讓他情何以堪。

想著想著,眼睛裡有淚水滴出來,將面具打濕了。

墨琚沉默著沒言語。可容安知道他在看著她。

“不是要茶喝嗎?辛辛苦苦泡了,又不喝是什麼道理。”容安岔開話題。可是聲音裡滿是哭了的鼻音。

“容安,我不想和一張面具過一輩子。”

半晌,墨琚一字一句、沉聲道。

可能他沒注意到,這句話真是傷人。因他不能瞭解一個容貌盡毀的人的卑微心境。

而容安也沒注意到,他說要和她過一輩子。

容安嚯的站起來,一把擼掉了臉上的面具,現出一張滿布淚痕的醜陋的臉來。

“墨琚,你面對現實吧,我不可能和你坦誠相見。我喜歡你。我喜歡你你知道的。因為喜歡你,所以更不能坦誠相見。”

憋在心裡許久的話終於說出來,好像裝滿水的水囊一下子倒空,立時輕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