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密的雪珠一刻不停,地面上已經發白。兩個人的頭上也已經發白。

這是今年第一場雪。

在雪天裡離去,挺好的。容安說。

菜市口不遠處的一座竹樓上,窗戶開著,窗裡的人一臉鐵青,幽若深潭的眸子一瞬不瞬地盯著容安。那樣遠的距離,他其實看不見她的樣子,只看見她素衣墨發,跪在刑臺上。

即便跪著,也是驕傲的樣子。

可他記得她最美時候的樣子。宛若仙子一般。是他一生再未見過的美。

“何摯,你過去吧。”良久,他道。

何摯轉身下樓,極迅速地奔到了刑臺前。

“褚將軍刀下留人。”何摯道。

其實褚移的刀還在手上,沒有舉起來。褚移眼睛裡露出一絲希望的光芒來,“王上是改變主意了嗎?”

“不,王上只是差我來同容姑娘要回一樣東西的。”何摯道。

褚移的眼睛又灰頹下去。

容安垂著頭,道:“我不記得欠了你們王上什麼東西。何統領是不是弄錯了?”

何摯看著她,一貫的冷臉,“王上說,容姑娘既然不屑於使用他給的東西,那就請還回去。”

不屑使用的東西。容安苦苦笑了一聲。

那塊免死金牌,的確能夠救她一命。

她也不是不屑使用。只是不能。不能再糾纏在他與褚移之間。

“容安,是什麼東西?如果用不上,就給何統領吧。”褚移道。

容安抬眼望向遠處。那一處軒窗正入眼簾。窗裡的人影絕世獨立,格外紮眼。

“沒有什麼東西。”容安倔強地道。

“容姑娘,你曉得王上的手段。不要再徒做掙紮了。”

容安緊咬著嘴唇,蒼白無血色的嘴唇倒被她咬出一點血色。嘴唇咬破了,一點血漬沾在唇上。

她哆嗦著凍僵的手,伸進衣裳腰帶裡,摸出那塊純金的免死金牌來。

金牌攤在手上,褚移瞧得清楚。免死金牌。他不明白她為什麼會有這個東西,也不明白她為什麼寧死也不用。

他離開的這段時間裡,她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他不知道。偶爾得到她的訊息,都是她對他的滿滿的心意。她極少說起她正經歷著什麼。

而這些經歷,一定都和墨琚有關。

他們墨國的王。曾經讓他務必將她帶回墨國。他那時不知道為什麼,只以為他是垂涎她的美色。

可她現在也沒有色相了。

褚移摸過她手上的金牌來,目光端注在上面,良久,將它擱在何摯手上,一字一句道:“求王上赦免她的罪。”

容安想要拒絕。卻無法說出口。

一口冷風,嗆得她一陣咳嗽,咳出了淚花來。

何摯拿著金牌,像處理一件事不關己的公事一般淡漠:“王上說,再也不想看見二位,請二位離開墨國吧。”

容安與褚移都曉得,這已經是墨琚能做出的最大的讓步了。

何摯拿了金牌走了。窗上那個人影不知什麼時候已經消失了。褚移撕下一塊衣袂將容安脖子上的傷口包了包,帶她去看了大夫。容安一直沉默著,不曾說過半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