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安淡淡笑著,道:“李夫人過獎,將軍抬舉,賞小人一口飯吃罷了,哪裡敢班門弄斧給將軍出謀劃策,都是外面以訛傳訛,漸漸傳的不像話了。倒是李夫人,此時此刻不是應該去給黎王後去祝壽麼?”

容安本意是要催她走,不想聽李箬說什麼,李箬卻滿不在意的道:“不過是個生辰宴,本夫人不想去便不去。去了也不過是看黎桑諂媚邀寵,她慣會狐媚子迷惑王上。”

她低眉看著容安。容安戴著面紗,也不曉得她瞧個什麼勁,只聽她繼續道:“黎桑那個狐媚子,上次宮宴那樣羞辱姑娘,姑娘竟一點也不生氣麼?姑娘果然是大度,這事換了誰怕也過不去。”

容安淡然道:“我因這副容貌被羞辱也不是一次兩次了,習慣了。倒是怪不得黎王後,原是我長得嚇人。”

“姑娘身世也是蠻可憐的。別人把持不住倒也罷了,可是黎桑,她作為母儀一國的王後,竟然是這般沒有氣度和見識,真是枉為墨國王後。”

話再說下去,怕是要生出禍端。容安猛不丁撩起了面紗。李箬驚嚇得一顫,從床沿跌落到地上。

容安卻是輕聲一笑,道:“抱歉,嚇到夫人了。”

“你……你……”僅說出兩個字,李箬便被丫鬟攙著跌跌撞撞逃出了承光殿。

容安無奈地撫著坑坑窪窪崎嶇不平的臉,撇嘴冷冷笑了笑。

容安這一鬧肚子,竟虛脫得直到晚上還沒有恢複體力,墨琚和妙人宴罷歸來,見她仍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留她在宮中留宿。

雖然這不合規矩,但她也沒力氣強行出宮,只能按他們說的辦。

宮女們都不敢近身伺候,倒是妙人,親自端了煮得香甜軟糯的粥來喂她,當著墨琚的面,還特意將她的面紗拂開,以便於喂她喝粥。

妙人實在多此一舉。

這世上除了褚移和她,沒有人不害怕她這張臉,墨琚,雖然沒有表現得很害怕,但也絕不至於喜歡上她這張醜臉吧?她又何必再讓他看一遍,徒使他再受一次驚嚇。

真不知道她怎麼想的。

容安一邊謙恭:“有勞王後了。小人不敢當。”一邊心安理得吃她喂過來的粥。

什麼時候她也變成這樣矯情的人了。真是連自己都說不出什麼話來。

墨琚站在床尾,遠遠的瞥著她,眸光如隔了薄霧,令她看不清晰。但她想,應當是嫌棄和躲避吧。

見慣了美人美景的一國君王沒有嚇得立即退避三舍,她已經十分感激了。

“多謝王後。”一碗粥下肚,容安誠心誠意道了聲謝,畢竟今時不同往日,妙人不再是她的侍婢,這個謝字還是需要說的。

墨琚笑道:“阿黎從不曾對誰這樣細致過,看來容姑娘果然是和阿黎投緣。”狀若無意地問道:“容姑娘是哪裡人士?可是阿黎的同鄉?”

容安順口胡謅:“不記得了。當年為褚將軍所救之時,據說是在墨國南方的蘇古河岸邊,也不曉得臉上是為什麼傷成這樣,頭也受了傷,很多事情都已經想不起來,若不是褚將軍肯出手相救,可能已經死了多年了。”

妙人眼波在她臉上一過,說不清是什麼神色,如今她也是不大能看懂妙人了。

“你很幸運,褚移並不常常救人。殺人的事他倒常常幹。”墨琚清爽一笑,“不過,褚移也是挺幸運,不救人則已,一救還是位女軍師。”

“我這個女軍師不過是徒有虛名罷了。”

她腦子裡忽然想起國破那一日,數萬被俘虜的黎國士兵和百姓們唱著“月兒彎彎照故鄉,故鄉的山茶花已開放,我卻再不能回家鄉,夢裡不聞山茶花兒香……”,歌聲悲慼,王宮裡的王室成員和大臣們卻舉著降旗祈求褚移能放他們一馬,沒有一個能站出來為將亡的黎國誓死一戰的。

容安眸光定定,看著一側帳子上銀紅色的簾勾,神色黯然:“都是些小聰明罷了。”

妙人嬌俏一笑,眼波流轉在墨琚身上:“容姑娘若是我們黎國人,當年我們黎國可未必就敗給你們墨國,我也不至於淪落到你們墨國王宮和那麼一大群女人爭寵。”

對於這只有她們兩人才聽得懂的挖苦,容安無言以對。

可這對於墨琚來說,這得算得上大逆不道的話。

容安等著看他怎樣發落妙人。

出乎容安的意料,墨琚卻非但沒有生氣,還跟著添油加醋:“你這麼說的話,等褚移凱旋,倒是要找一天讓他二位切磋一下哪個更厲害。不過話說回來,即使容姑娘是黎國人,你父親黎旭那個老頭兒也不會允許她上朝堂參政議政的吧?”

“那個笨老頭。”妙人笑,“可不是麼,當年臣妾寫了一卷《諫威公十二言》,夾在臣子們的卷宗裡呈上去,老頭兒倒是很喜歡,可後來知道是臣妾寫的,就給墊桌子腿了。後來不知怎麼到了太宰左鳴手上,左鳴竟偷了卷宗來墨國投靠。說起來,左鳴現在是亞卿吧?”

容安摸索著將頭紗戴上,妙人不解的道:“這是要做什麼?”

“如廁。”容安表面十分淡定。縱心裡波濤洶湧,面上半分也未帶出。她的父親確然笨些、荒唐些,但這話從妙人嘴裡聽見,她還是十分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