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蕭珩再清楚不過,一旦他立後,或誕下一子半嗣,鎮國公便會立即鏟除自己這枚年歲日長的棋子,扶持新皇上位,他便屢以自己年幼、應以守孝為先的理由推拒了娶妻一事。

蕭珩十七那年,年逾六十的鎮國公終於忍不住動手了,對方在宴飲中欲下鴆酒將他毒死,再另立六歲的晉王為帝,卻被蕭珩事先埋伏在寢殿的刀斧手先行砍殺。

事後,他這四年在暗中精心佈下的勢力迅速浮出水面,蕭珩以雷霆之勢聯合邊將誅殺鎮國公一族,逐一鏟除外戚勢力,收回了屬於自己的權柄。

十八歲,平定朝堂內亂之後,蕭珩率大軍親徵,他先是鎮壓了北方的叛亂,隨後渡淮河,一戰滅了祖輩始終無法統一、割據淮南長達百年的南梁,在一次次血與火的淬煉中,蕭珩終結了這個動蕩近兩百年的亂世。

二十五歲,除漠北遊牧勢力的威脅外,四海平定,朝臣再次不斷勸諫他娶妻立後。

那一年,他的親弟弟晉王十四歲。

令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蕭珩快刀斬亂麻地將這個他幾乎一手帶大的晉王立為皇太弟,斷了群臣繼續勸諫的念頭。

此中緣由後世眾說紛紜。

但蕭珩想的卻十分簡單,無論從哪方面來看,晉王都是最合適的繼承人選,他不需要至親血肉與子嗣這種東西,最是無情帝王家,在權柄這把無形殺人刀面前,父子相殘、兄弟鬩牆者不勝其數,更別談虛無縹緲的夫妻情分。

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沒有錯,傳位晉王之後,朝堂沒有再起紛亂,大燕國柞又綿延了近二百年,其中不乏中興盛世,雖然後面出了些荒唐昏君。

所以,究竟是哪個鼠目寸光之輩以此造謠他有龍陽之癖?

蕭珩黑著張臉,越想越氣憤之際,耳邊傳來了綿長而均勻的呼吸聲,段雲楓的半張臉深陷在床褥中已然睡著了。

“……”

蕭珩忽然有些想笑。

自己和他一個醉鬼較什麼勁。

他從床榻上起來,坐到梳妝鏡前,將腦袋上的鳳冠和珠釵都卸了下來,基於自己目前的財政狀況,蕭珩還是把這些東西都收進了珠寶匣。

洗漱完之後,段雲楓已睡得不知道東南西北了,整個人歪斜著,幾乎將整張床都佔滿了。

蕭珩面無表情地在床榻邊駐足半刻,最終隱忍地睡在了最外側。

他剛閉上眼睛,頸側便有一股熱源貼了上來。

蕭珩皺著眉頭睜開眼,只見段雲楓一翻身抱著他的手臂將腦袋抵在了他肩膀上。

“公主……” 後者發出含糊不清的囈語,“嗯,你身上……”

蕭珩下意識攥緊了拳頭,臉色漸黑。

段雲楓:“好香——”

蕭珩:“…………”

以後等他複國了,他要讓這人去當個清掃馬廄的馬夫。

對。

每日每夜,給他當苦差。

……

翌日,段雲楓從宿醉中醒來,只覺得頭疼欲裂,關於昨夜發生的事似乎從他招待賓客後不久便斷片了,他頭疼地扶著額,不甘心地眨了眨眼……

這不能吧?

洞房花燭夜的記憶,就!這!麼!憑!空!消!失!了!

當他從這個殘酷的事實中回過神來再抬起眼眸時,蕭珩已穿戴整齊地站在房門前了。

今日他換了身白色廣繡對襟外袍,前襟上是一片水藍雲紋刺繡,黑金革帶腰封上綴著一組玉佩,帷紗遮擋住了臉,只露出半截高挺的鼻樑,整個人在婆娑的光影中透著股不可言說的矜貴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