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如此。”審判長說,“這是對你們能力的考驗,你做得很好,起碼你是唯一一個走到這裡來的人。”

孟拂雪不知道現在該怎麼辦。他的原計劃是直接把這位審判長的晶片扯出來毀掉,讓那幾方勢力自己去想辦法,這城市是死是活他根本不在乎。

但真的不在乎嗎?他自己什麼都無所謂,雙親見背、孑然一身,這世界哪怕傾頹覆滅又怎麼樣,死亡本就是所有人的終點。

“我……我需要想想。”孟拂雪換了隻手持劍,接著猶豫了下,又將劍放回圓桌。

劍身和桌面碰出冰冷的聲音,他攥了攥拳,感受自己手的溫度,盡管這麼做沒什麼意義,他並不冷,不過他只是想確認一下自己不冷,因為他莫名地覺得自己在發抖。

所以為什麼要把這種體量的生死攸關的大事交給他……他一直想不明白。他退後半步,審判長仍巋然不動,被點了穴似的。

“我們五個人裡有誰還活著?”孟拂雪問。

“你,和一個女孩。”審判長答,“但她叛變了。”

“給我個名字。”

“宋齊,不過她在城裡被使用更多的名字是‘蜜可’。”

時至今日,城內九成以上的仿生人都出自德默爾仿生人制造公司。剩下那不到一成的仿生人分為兩部分,一部分是違法私造,另一部分是從人類改造。

從某種意義上來講,把人類改造成仿生人,使其半人半機械地活著,大約是更有違倫理的事情。

德默爾無疑是個成功的公司,從産業技術到産品的精密程度,甚至壟斷程度,以至於到今天,如果有人要購買仿生人,那麼預設了就一定會選擇德默爾。

蜜可和薩珊·德默爾的關系彷彿是半公開的秘密,這無傷大雅,自古以來從不缺少明星和財閥的組合。但如果蜜可也是個搭載機械心髒的人,那麼她的選擇大概是活下去而已,所以依附財閥來獲得能源。

“如果沒有人走到這裡呢?如果我也失敗了呢?你們必須有備選方案。”

審判長回答:“所以我們在引導你。”

講真的,孟拂雪有點像罵人,罵髒話的那種。

所以他罵了。

“操。”

少年罵完笑了下,他靠在桌邊,氣笑了。難怪——難怪一切都那麼“恰到好處”,從陳船特意把車停在那個混混隨意開槍的鴕鳥街開始,他們在暗中不停地把自己推到白理深面前。

可能有巧合,也可能特有安排。

還有那個莫名其妙的未成年管制局,閑得沒事做了盯著自己,原來是故意讓白理深注意到自己。

“所以你們根本沒有備選方案,你們只能指望我。”孟拂雪再次抬眼,“一群無能的人類。”

“一群無能的人類。”審判長重複,“沒錯。”

孟拂雪調整呼吸和狀態,站直起來,他再次走到審判長背後,看著那把鑰匙。它做工稱不上精巧,但光是影子落在孟拂雪眼中,就如有千斤重。

“如果取出晶片,全城搭載晶片的載體,都會陷入混亂。”審判長提醒他,“我是這城市裡24小時運轉的主伺服器,孟拂雪,我只剩不到一個月時間。”

“所以這個城市和我一樣,未必活得過今年。”孟拂雪抬手,握住鑰匙,拽了下來。

審判長倏然向前一傾,手撐在桌沿。他看上去搖搖欲墜,方才和孟拂雪過招大抵用盡了全力。

鑰匙揣回口袋後,孟拂雪微微垂了些腦袋。他真的不擅長做決策,或者說不擅長做選擇,因為一般在做選擇之前他已經有了明確想要的,所以不必選擇。

“經過deon事件後,城市被清理過很多次,所以這裡大部分是良善的普通居民,我們所有人都在維系這樣的太平。”審判長好言相勸,“只是犧牲一個人而已,劍聖教過我們,為天下者方為……”

“那種人的話不用重複了,審判長先生。”孟拂雪打斷他,“對了,是杜平海殺了他,先生,我有理由認為我們倆……還有白理深,我們被那群人玩得團團轉,我們在幫他們收拾爛攤子。”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句話孟拂雪聽過也很能理解,他都要死了,就別打碎他的夢境。偏單單他碰上的是孟拂雪,這個認理不認親的人。

“最後一件事。”孟拂雪在口袋裡撚了下鑰匙的尾端,“這荒誕的‘主伺服器’會延續到什麼時候?”

審判長慢慢地挪回他的位置,扶著那椅子的椅背,調整好角度,坐下。

他太疲憊了,身體和心理雙重的疲憊。所以他說話也很慢,反而像是宣讀:“白少將,他還有生殖系統,或許會是他的後代。”

“哈哈。”孟拂雪這次是真笑了,“我後悔了,我要把你晶片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