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沉不住氣了?”

“住口!不論你是何人,不得詆毀殿下!”

言淮景咬牙切齒,抬刀欲朝之攻去,忽然,身後傳來沉沉一聲。

“住手,不得無禮。”

莫懷宇目色深沉,緩緩看向卞昀之。

“閣下說控魂術施術耗損極大,是何意。”

見莫懷宇依舊維持著從容模樣,卞昀之心中莫名湧上一陣不快,他笑意退去,凝聲開口。

“人生於世,各有天命,可控魂術卻能控魂塑魂替人逆天改命,施術違背天道,因此施術人極易遭術式反噬,輕則靈力受制,重則壽命折損,不論哪一樣,對我們靈族人來說都是致命之傷。”

“你不過一個命短如梭的青陸人,憑什麼要我兄長自毀根基來救你。”

說罷,卞昀之揚長而去。

莫懷宇站在原地,瞳孔彷彿突然間失去了控制,猛然張開渙散,與此同時,一股濃重的血腥味疾速湧上喉間,他急喘一咳,一抹鮮紅驟然濺出,顆顆血珠滴落,衣襟留下觸目驚心的血痕。

“殿下!!!”

莫懷宇不知自己後來是如何醒來的,大夫說,他活不過明年春,可他不願就此結束,用了各種磨人的法子,熬過春,又熬到了秋。

只是到了後面,他漸漸失去行動能力,只能終日躺在榻上,他的意識遊蕩在夢境與現實之間,分不清晨昏,亦分不清生死。

他偶爾會在夢裡停頓,不是因為夢裡他仗劍縱馬肆意瀟灑,而是夢裡他或轟轟烈烈戰死疆土,或不畏暴力英勇就義,雖都是死亡,但也算死而無憾,不似他如今強行吊著一口氣,倔強地苦等一個銷聲匿跡的人。

再後來,那些夢的畫面越來越真實也越來越清晰,他逐漸意識到夢不是夢,而是他曾經真實經歷過的往事。

慢慢地,他也徹底明白了自己失魂詛咒的真相——他的靈魂殘破不全,數千年來,他一直在以青陸少主的身份輪回轉生,若想破除詛咒,他必須將遺失的殘魂尋回。

而這個真相,在他還是莫望舒的時候,他便已盡數知曉。他探出了破解詛咒的關鍵,且發現了姜少棠會控魂術,可那時深淵結界破損,蟲怪異獸橫行,他深知自己命不久矣,於是製作玉冊將此事記下。

千百年的記憶洪流一遍又一遍在莫懷宇的腦海裡奔騰翻湧。

莫懷宇憶起自己與姜少棠數百年前的第一次相遇,憶起自己數次去千樹島尋他,也憶起他由最初冷面冷心,到後來主動來望舒臺尋他。

往事一幕幕回閃,他的意識愈發清醒,可身體卻無論如何都站不起來了。

不知晝夜又一年。

待苦澀的雙眼失去了光芒,莫懷宇忽然站起身。

那日,他獨自一人來到斷崖前,靜靜望著東邊看了許久,殘夕落盡之時,他命人將望舒臺裡記載了失魂詛咒的書籍及物品統統搬運至斷崖前的空地上。

“殿下,東西都在此處了。”

言淮景看著身如紙薄的莫懷宇,聲音哽咽。

“好。”

莫懷宇緩緩回身,沒有任何猶豫,鬆了手,將手中已捂暖的玉冊也投進書山中,而後淡然一聲。

“燒了吧。”

火光燃起的瞬間,他閉上眼睛,眼角滑落一滴淚。

黑暗中。

他踏過山川萬裡,遊遍千山萬水,最後來到一樹盛開的棠梨樹下。

他聽見歡聲笑語、耳鬢呢喃,也聽見斷弦之音、哭泣吶喊,只有棠梨樹靜默無聲。

所有畫面與聲音雜亂交織,企圖走馬燈般告知他一切皆真,而一切的盡頭和開始都是棠梨紛飛。

再睜眼,一眼萬年。

他看見那刺眼的雪白,雙唇輕啟。

“我……是何人。”

“殿下!”

他聽見聲音,茫然望向那人。

“殿下,你還好嗎,頭會不會疼,身上哪兒疼你告訴我,若是頭疼得厲害,靈君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