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嚎

夜色闌珊,氈帳房內,姜少棠攥緊那玉冊,垂頭冥思。

五百年前,他不知莫千星為何執著要拜他為師,正如他不知當初莫望舒為何冒險救他,可當他見到玉冊的一瞬間,突然想通——莫千星是莫望舒轉世,需要借他的控魂術破輪回活命。

若是別的事,姜少棠或許不會推辭,但那控魂術與其他靈術不同,不僅會耗費大量靈力,同時也極易折損施術人壽命。

區區一個命短如梭的青陸人,怎值得他自毀根基。

且莫望舒一恩,他已還莫千星一報,兩人兩不相欠。

那時他如此想著,堅決將莫千星趕走。而那一世,莫千星十八歲遇刺身亡。

一幕幕往事湧上心頭,姜少棠頭腦愈發疼痛。

他緊皺雙眉,收緊手,幾度欲將那玉冊揉碎,可細思片刻,還是鬆了手。

他看了看莫晚庭,默默將玉冊放回其袖中,怎料就在此時,對方手一顫,忽然抓住他抽回的手。

“師尊……”

莫晚庭低聲喃喃,眼睛卻緊閉著,姜少棠凝眸看了他半晌,最後慢慢松開他的手,獨自一人往帳外走去。

許是遼闊寂靜,草原上的月,似乎比別處的月更亮更近,抬頭間,彷彿觸手可及。

姜少棠站在帳前,靜靜仰著那輪明月,任月光沐盡心中忐忑與迷茫。

活了千餘年,本應看慣生死,可每每念起他的死亡,姜少棠依舊不知該如何平複內心的恐懼,哪怕看著他壽終正寢,當肉身化白骨,那股痛磨上心尖,夢裡便是無數次失去與別離反複重現。

涼風拂過耳畔,吹起一縷泛光的銀絲,姜少棠側目看向那銀絲,眼中亦是道不明複雜。

他抬手將發絲撫下,一瞬間,銀絲又恢複烏青模樣。

而放下發絲後,他恍然發覺側方羊圈前有一晃動的人影。

那人手持一柄銀刃,小心翼翼掀開黑布籠衣,看見樊籠中雙目圓睜的鴞,驚了一霎,微微後移一步。

他盯著那鴞,嚥了咽喉嚨,而後緊握刀刃再上前。他瞄準那鴞的腦袋揚刀,不料落刀之時,手卻被後方來人攔下。

他驚然回眸,下一刻,被一記手刀擊中後頸昏厥過去。

天色將亮,氈帳中幾人醒了酒陸續醒來。

不知是不是因借酒消了心中的愁,莫晚庭昨夜一夜無夢,睡得安穩,再睜眼時,倍感愜意。

他望著氈帳穹頂,緩緩眨了眨眼,忽然耳邊傳來一聲叫喊。

“公子。”

他聞聲起身,朝聲音來處看去,轉眼間,神色一驚。

只見帳中幾人整齊站在一旁,而昨夜與他們共飲的少年被捆了手腳,瞪眼皺眉坐在帳前,其前方放著一柄刀刃以及那束著夢鴞的樊籠。

見此一幕,莫晚庭不解問:“發生了何事?”

林霜看了看羅桑,應答道:“公子,靈君說,他昨夜持刀要殺那鴞。”

莫晚庭先是看了一眼姜少棠,隨後移目看向羅桑,走上前,柔聲問:“羅桑,你為何要殺那鴞?”

羅桑抿了抿唇,沉眸往夢鴞看去,眼中滿是憤怒與恨意,但又隱隱摻雜著一絲恐懼,且喉間深深吞嚥。

莫晚庭見狀,思量了片刻,而後蹲下身為其解繩索,邊解邊道:“抱歉將你捆起來,此鴞不是我們豢養的,但我們需藉助此鴞尋一惡人,若是沒了它,線索便斷了,我兄長一時心急,將你捆了起來,我代他向你賠不是,望你莫生氣。”

此時,羅桑抬眸看莫晚庭,眼神稍稍緩下,脫了身,便急忙拉著莫晚庭比劃。

他張口搖頭,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又只向那夢鴞,黑亮眼眸中泛起淺淺水光。

那一刻,眾人皆驚目。

昨日羅真說哥哥與母親因病皆失了聲,他們沒有多問,也完全沒有將此事與夢鴞的爪毒聯系起來。

但看如今羅桑的行為,他的失聲,或許是與傅銘一樣,是中了那鴞的毒。

“林霜,你可有取那藥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