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燒起來了,燒了幾天幾夜,燒的見了火的人都驚叫著逃亡的,燒的頂起原先莊嚴肅穆的大殿的柱子噼裡啪啦地響。

這麼大的火,在此之前,她從未見過,也從未想過,有一日她會流亡在這嘈雜混亂,摻雜著血腥味的環境裡。

自她從母親的身體裡掙扎出來睜眼看見這世界起,這世界也所呈現給她的就是這麼美好的環境,怎麼會變了呢?

每一天,清晨,當她溫柔的侍女們輕輕地把她從鬆軟的床上喚起來時,嗅到的是輕輕淺淺的時令花香,觸目可見的是層層疊疊的簾幔,想要的食物早就溫熱的擺在桌子上,一切都準備的妥帖而全面,唯一的煩惱就是起遲了後母後的嘮叨。

如今,一切都變了。

嘰嘰喳喳的鳥叫,這一隻和那一隻不停地唱和,太吵了,把她從溼潤的空氣裡鬧了起來。

這天就要入秋了,很是有些涼,她躺在屋外的牆根下,加上早上的霧氣,更是冷的連腿都有些麻木,從七八天前起,像過去那樣舒適的、安寧的,每天只需要操心一些平常的少女心事的時光就一去不復返了。

身邊有人也漸漸起來了,她抱著腿坐了起來,目光呆滯,這是郊區外的一個土地廟,廟裡擠滿了流亡出來的人。人太多了,都是這次動亂的受害者,廟又確實不是很大,人人都知道夜裡更寒露重,凡是一家人還聚在一起,家中小夥子身強體壯些的,都在廟裡佔了地方劃了地界不許他人再搶佔了去。

“您醒啦。”

春枝是陪著她的最後一個人了,當日連天的大火燃起來,身邊的人,那些原來按制式安排的滿滿當當的僕婢在收到宮門破了,有烏壓壓的人在往裡闖後,大部分都忽的鳥獸散了,他們卷著身邊的擺設財物往宮外跑;也有些平常受器重的拽著她的手去找母后,她記得那天只在不停的奔跑,跑的氣喘吁吁,跑的她的鞋都丟了一隻,那是今年母后親手為她繡的鞋,鞋子上還繡了她愛的瑤花。

“嗯。”

她把自己的臉埋在雙膝之間,不去看春枝。春枝揉了揉她的頭,做著這個逾越的動作,她的語氣卻像過去叫她起床一樣堅定又不急不緩。

“您不要怕,再有一個月我們就到山東了,那裡有您的祖母家,到了那裡,我們就安全了。”

她抬頭看看春枝的臉,髒兮兮的,奔波了那麼久衣服破破爛爛,頭髮也髒兮兮,臉也故意抹上了薑黃色,像個乞丐。她自己肯定也一樣,自從那天從後門被護送出來,五六天了,身邊的人一個個死去,走散,財物也越來越少,現在就只有她們兩個人了。

“你不要再叫我您了,被別人聽見了不好,你叫我靜怡吧,我們姐妹相稱。”她的封號是怡靜,姓徐,名瑤,還差半年就十一歲,是這個王朝動盪之前最尊貴的嫡公主,現在,是個逃犯。

天慢慢的亮了個大透,她們出發了。

雖然說徐瑤現在是個逃犯,但是自從出了那座城,其實並沒有來一隊人馬專門派出來抓她的。在這條去投奔親戚的路上,最難的,不是躲避來自現在這支起義軍的追殺,是怎麼維持接下來的衣食住行?

剛剛出來時,他們身上帶著是有銀子的,不過都不是方便實用碎銀子,是一個個整整齊齊的銀錠子,也有侍衛騎著馬帶著他們。但是逃出都城的一路上,騎著馬的人反而更容易被滿城的軍隊所注意。於是,他們這隻本來還算實力過硬的小隊,到最後跟在主子身邊的,也只剩下在逃亡路中間被推開來,帶著公主先走的兩個丫鬟春枝秋葉了。她們仨跟著混亂的人群擁擠著出了城,關於護送她們的人,還剩幾個也就沒有人清楚了——反正就算清楚了也難以再會合了。

沒了保護,她們的衣飾又有些扎眼,身邊的秋葉春枝扒下了路邊死人的衣服給她換上,又抹髒了她的臉,一路上跌跌撞撞,不懷好意的人不是沒有遇見,還好秋葉是會些拳腳功夫的,倒也過來了。

只是後來她們好不容易出來的遠了些,沒了追兵的困擾,晚上四處尋找也高價住了店。

本來以為安定了,一早起來,秋葉又不見了,她在春枝床頭留下了一些碎銀子和一把軟劍就不見了蹤影,也不知道到底是出了什麼事,還是徹底的潛逃了。

不過也不重要了,如果秋葉不想要跟著她們走,在這外面沒有誰可以完全的是誰的主子,強求也沒有什麼意義;要是她出了什麼事,現在的這個主子也是沒有什麼辦法能去救她。

這一路太漫長了,這世道如今那麼亂,中間需要花錢的地方太多,於是流亡到現在,她們連路線都變得歪歪扭扭,一路靠著打聽確定大概的方向,不知道到底該往哪裡去,最後只能蜷縮在破廟外。

接下來的日子,她們繼續隨著流民的隊伍按照大概的方向趕路。

跟著流民有好處有壞處,如果此刻她們身邊還有銀兩,必然是不想跟著他們的,可身上實在是沒有什麼可以用的錢了,而晚上的時候,如果不隨他們一起她二人單單在野外,反而是更加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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