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時冶白天心無旁騖地訓練,晚上整個人垮掉,彷彿一座被炮轟的雕像,精美的線條砸在地上,化成零散的碎片,亂糟糟地攤在地上。大片大片的碎屑崩飛,在空中劃過弧線,落在地上濺起響,宛如一場冰雹。

嶽玄回憶徐時冶嘴角的微笑,被電腦螢幕絢麗的色彩映著美著,酒窩很小一對,膩著甜著。

廳內的白熾燈照在他的眉眼上,剛剛長開的線條尚帶稚氣,眼睛倒是一等一的好看,未脫愁意的眉顯得很沉,像一對黝黑的鎮紙。

哭起來的時候眼睛很紅,水濛濛的。

嶽玄試著扮演“開明的見證者”,想了解他所承受的不公正,營造安全的空間,傾聽他的故事,讓他的痛苦得以宣洩。

但是一到這個環節,或者說接近這個環節的鋪墊,徐時冶便會用小動物受傷的眼神呆呆地望著嶽玄,絲毫沒有敞開心扉的意思。

今晚是見面以來第三次噩夢,至於哭泣的次數,嶽玄沒數,也數不過來。

嶽玄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他語氣柔和,歉疚地說道:“我忘了說,我叫青澤。”

嶽玄青澤,月懸青澤。

實在是太久沒有人叫過這個名字,久到連他自己都忘了。

他又說:“我還有個妹妹。”那張漂亮臉蛋的表情徐時冶讀不懂,總之有嚮往、親近和欽佩。

徐時冶頓了頓,壓下心裡那絲酸溜溜的味道,小心地問:“能跟我講講她嗎?”做嶽玄的,不對,做青澤的妹妹,應該很幸福。

“她很不一樣。”青澤吸了口氣,“毫不誇張地講,像會發光,走到哪裡,光就在哪裡。”

“是嗎?”徐時冶不太相信。

青澤簡單地拎出一件事來回答疑問:“我的錢是她掙的。”

徐時冶腦海中的異議驟然一收,伸手摸了摸了這張床,掃了一眼房間的裝修,瞄了一眼青澤的衣櫃。

是金子總會發光的,更何況是掙錢如撿金子的人。

不對啊……徐時冶慢慢回味過來了,好奇地問道:“為什麼要用假名?”

“因為太有錢了。”青澤一臉調侃地說。

真的嗎?徐時冶這下有點不信了。他輕輕地闔上眼,黑暗裡失控的情緒往往以青澤的一句“睡吧。”結尾。

今天也不例外,猶如抬頭見了星星才會安心的天文愛好者,念著想著一個好聽的落幅。

錦城的月亮也羞,星星也嬌,躲在極少的雲裡,半天不肯露面,深藍的天幕鋪開,白天陰沉著臉,夜晚更是陰沉著臉,一年四季都不給好臉色。

唯獨太陽的待遇不同,在冬天,只要太陽敢出來,錦城人就敢請假曬太陽。

青澤無比想念太陽,打算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日子拉上徐時冶去找專業的心理醫生。

徐時冶睡著後的呼吸長而緩,宛如一首悠遠的提琴曲,這下換青澤睡不著了,躺在床上翻來覆去想徐時冶的綻開的笑容。

明明很美,要是能多笑笑就好了。

寒夜的霜結在遠處的山間,旭日東升,霜化凝露,又是一座嶄新的錦城。二環高架上披著霧霾,飛馳的車輛乘雲踏霧,郊外的基地裡伴著綠植和新鮮的空氣漸漸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