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華麗的客棧他就開始半夜的嘔吐。

但是他一般抱著馬桶吐一邊樂,跟個神經病似的。

吐完了就清潔,薰香。

不是那種禪意十足的檀香,而是點名要最脂粉最庸俗的香,燻得一屋的芙蓉春暖。

白情裹著大氅,拍著銀票,對店小二大聲強調自己怕冷。

屋子裡便要燒著足足兩個爐子的銀絲碳,合著瑞腦消金獸,整個屋子又香又暖。

他便裹著絲被睡,睡一個昏天黑地,睡一個日上三竿。

不敲鐘,不晨禮,不念經。

就是吃喝睡。

爽。

白情就這麼晃晃悠悠地混過了半個多月,票子花得跟流水似的,直到口袋裡比臉還幹淨,才迤迤然把人皮面具一脫,抖落一下壓箱子的聖子長袍,在身上套上。

當然啦,穿長袍之前,他得先把那些綾羅綢緞、金銀珠寶扒拉下來,這些對他來說,還算輕松雖然心疼得要命)。

但最要他命的,還是脫鞋!

每次把精心挑選的綢緞鞋子剝下,腳一落地,那股子冰涼直竄心窩子,他都恨不得捧著鞋子唱一首柳永的《雨霖鈴·寒蟬悽切》。

只不過,當他披上白袍,飛身而出,提著邪魔的骨骸,出現在眾人眼前時,就又是那個超凡脫俗、不染纖塵的聖子大人了。

百姓們眼見聖子除掉邪魔,紛紛歡呼雀躍,感激涕零,連聲稱謝。

白情臉上則條件反射地掛上一抹溫和而又略帶疏離的微笑,高高坐在銅蓮臺上,寶相莊嚴,口中誦念著經文,為眾生祈福。

末了,就在眾人的交口稱贊中一揮衣袖飄然而去,只又留下一則蓮教聖子除魔衛道的傳說。

之後,他才慢條斯理地騎上了一頭毛驢,悠悠然朝著首都的方向進發。

身為聖子,得守著清貧的日子,坐馬車那種奢侈的事兒是想都別想了。能騎上這匹毛驢,還是看在他除魔有功,可能身體有所損耗的份上,才特許的待遇。

不過,有坐騎也比沒有好。

白情一想到要赤腳走回京師,都恨不得在江邊自刎,再世為人。

這勞什子的聖子,誰愛當誰當去!

——白情心裡嘀咕著,但臉上卻依舊保持著那份超凡脫俗的淡然神色。

彷彿只要一披上那身透風的白袍,他就自動自覺戴上了聖光普照的面具,從頭到腳,每一個動作,每一個眼神,都透著一股假模假樣的清新脫俗。

他就這樣騎著毛驢,慢悠悠地朝著首都的方向行進,心裡卻在盤算著,這聖子的日子,究竟還要過多久。

上一任的聖子幹到了一百六十五歲,古蓮才降下啟示,預告辭迎接任聖子。

據老聖子自己回憶,卸任當天,老聖子趿上鞋子回家就著風幹臘肉幹了三碗白米飯。

白情心想:我不會也得幹到一百六十五吧……

那時候的我還咬得動風幹臘肉嗎?

翻遍史書,聖子提前退休的唯一辦法就是因公殉職。

想到這兒,白情不禁悵惘。

他騎在毛驢上,目光遠眺前方,心中五味雜陳,思緒紛飛。

就在這時,地平線上出現了一道熟悉的身影,讓他的心神猛地一顫。

他定睛一看:“太子……”

景蓮生就站在地平線邊界的一顆松樹下,西沉的落日正好懸在松枝之上,金光灑在景蓮生刀刻斧鑿般的輪廓上,有懸崖峭壁的冷峻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