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西眉梢微動。

她知道,任何一個勢力集團,都不會無緣無故的幫助一個人。

滕縣胡家,自然也概莫能外。

即使這個被幫助的人,殷三雨,是胡家的外甥。

那麼多年裡,胡家都放任那個幼小失怙,無依無靠的小外甥自生自滅,又怎麼能期望他們會在已經成年的殷三雨遭遇挫折時,突然發動善念,不惜得罪另一個強勢家族,而無償的出手相救呢?

殷三雨為了說服撬動胡家這塊利益鐵板,在外人看不到的地方,定然是付出了高昂的代價與心力。

雲西斂了斂心神,又問道:“那後來呢,胡家出面後,楊典史就沒有再找瀠兒姐的茬了嗎?”

倚靠在車廂板上王嬸娘,哀哀的嘆了一口氣,“老天爺總算長眼,後來他們楊家就沒鬧什麼么蛾子了。”

說著,她又莫名氣憤起來,雙手扒著膝蓋,挺直了身子,瞪著眼睛惡狠狠說道;“人家都說,慫的怕橫的,橫的怕不要命的,咱們家的殷捕頭啊,就是個不要命的!咱們能豁出命去,他們楊家的命呦,就金貴得很嘍,自然怕咱們殷捕頭豁出去拉上他的命!”

雲西伸出手,輕輕撫了撫王嬸孃的背,她本想說些‘都過去了’之類安慰的話,可是轉瞬就想到楊家真正反擊的恐怖與慘烈,她便什麼話也說不出了。

“咱家娘子豈是那些個混蛋能夠著的?他們也配!咱家娘子——”兀自發著狠的王嬸娘,罵到一般半,聲音卻戛然而止。

她似乎終於意識到了,她家裡那個天仙一般的好娘子,已經不在這個世上了。

她伸出蒼老而粗糙的手,緊緊捂住了嘴,將哀嚎一般的嗚咽聲堵在了喉嚨裡。

“嬸娘,您現在還不能哭,”雲西忙探過身,將王嬸娘瘦小幹枯的身軀緊緊摟在懷裡。

“害了瀠兒姐的惡人,咱們還沒抓到,瀠兒姐的冤情咱們還沒能洗雪,咱們不能哭垮了自己的身子,”雲西順撫著王嬸孃的背,啞著嗓子勸慰著,“咱們絕不能比惡人先倒下!”

說到最後,雲西眸光陡然一凜,語鋒淬然如刃般尖利。

這句話,像是對王嬸娘說的,卻也更像是她對自己許下的誓言。

緩了好一會,王嬸孃的情緒才算平複下來。

“嗯,咱們都不哭,咱們要跟那些惡人鬥!”王嬸娘慢慢從雲西懷中離開,她捂著臉,拭著淚的學著雲西的話。

雲西掏出懷中手絹,一面為王嬸娘擦著臉,一面緩聲問道:“對了,還有一件事。事發當天,我和小六回到家裡,就看到了窗下一排白菜碼得整整齊齊。小六說,那是他娘親獨創的方法,我當時看了也覺得又整齊,又漂亮,就沒多想。現在想來其中還是有奇怪的。這個擺白菜的方法,您有和外面人說過嗎?”

“碼白菜?”王嬸娘楞了一下,之後用手背抹著臉上淚痕,思量著說道:“俺家娘子心靈手巧,幹活總有好方法。就是尋常的碼白菜,都能教她分出方法來。那個方法又省力又整齊,俺倒是有跟鄰裡間有說過那麼一嘴。”

聽到“鄰裡間”這三個字,雲西目光陡然一變。

她忽然就記起了一個人的臉。

雲西又向前探了探身子,看著王嬸娘問道:“您被那兩個黑衣人帶走的時候,可有跟他們說些什麼家長裡短的話嗎?”

王嬸娘一臉茫然,雙手緊張的攥在一起,“俺沒和他們說什麼呀,俺倒是一直在問,可他們都推說不知道,都不怎麼跟我搭茬。”

第一個設想被否定後,雲西卻是不死心。

她又換了一個角度,引導著問道:“您再仔細想想,他們接您接得那麼匆忙,您走得也很急,肯定有跟瀠兒姐囑咐了一些事。您就撿著那些他們兩個在場,能聽得到的話,跟我再講一遍,什麼細節都不要錯過。”

“哎呀,”王嬸娘見雲西問的鄭重,知道這件事必然重要,便使出渾身的力氣,仔細回想那一夜所有的細節,“這真的得讓俺好好想想。”王嬸娘揉著太陽穴,用力的回憶著。

突然她抬起頭,恍然大悟般的說道:“俺記起來了,當天是走得特別急。這一走,俺怕好幾天都回不來,俺家娘子又從來不出大門。

“我就跟她說了街口李大嬸,俺說李大嬸平常老跟我買菜,回頭出門前,俺會知會李大嬸一聲,讓她每天買菜時,幫著俺家娘子捎一份。回頭李大嬸敲門時,叫俺家娘子開門接一下。”

“那兩個黑衣人也聽到這句話了?”雲西驚問道。

“哎呀,”王嬸娘用力一拍大腿,“他們不止聽見了,俺出門前,還特意央他們繞到街角李大嬸家,俺還當著他們的面,叫出了李大嬸,交代她每天早上去鄧家幫問。”

雲西眸底霎時一片清明。

又一個關鍵的證據,被她攻克了。

她定了定神,握著王嬸孃的手道:“那咱們一會兒先不回鄧家,就先去那個李大嬸家,找到證據。”

王嬸娘臉上皺紋登時一顫,她難以置信的問道:“可是娘子身後事最大,咱們怎麼能夠不先回家?”雲西點點頭,摩挲著王嬸娘粗糙的手背,勸說道:“因為這件事與抓住戕害瀠兒姐的真兇有關。嬸娘您先小憩片刻,離縣城不遠了。等著咱們去辦的事情還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