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南嘴唇微微動了一下,容色卻又即刻恢複平常,終是沒有說出任何話。符生良眸子微眯,彷彿全然沒有發覺雲西之前動作的不雅之處,他亦低聲問:“雲姑娘,還有什麼事要說麼?”

雲西卻退後了兩步,直了身子,朝著符生良恭敬拱手一揖,挑眉一笑,星眸盈盈微彎,“大人,您貴為滕縣父母,平日裡要治理的公務那麼多,不說日理萬機,卻是宵衣旰食。但日子得要長打算,百姓們那麼多事都等大人主持呢,就是為了百姓們,也要多多愛惜自己的身體呀。現在天寒地動的,怎麼什麼事都要騎馬出行呢?”

對於雲西雲南的本領與眼見,符生良早已心中有數。

如今他見雲西忽然說了一些風馬牛不及的奇怪話語,雖然一時間還摸不清她的用意,卻瞬間就明白了她有言要諫。

符生良略略沉吟了一下,掛在眉梢眼角的急色瞬間斂去。

他站直了身子,審視著雲西,拿捏著應對的力道,輕聲道:“事情總有個輕重緩急,虛禮排場什麼了,也不必拘泥。”

雲西望著符生良甜甜一笑,十分受教似的又躬了一揖,煞有介事的道:“大人教育得是,”

她又抬起頭,眼眸晶亮,“只是這次的事,也算不了什麼,既然兵房奚岱倫前去封樓,為得是刑房取證,一旦發生了什麼誤會,也應由身為刑房吏的屬下們前去解釋。大人千金之軀,不宜事事親臨,退一萬步說,即便屬下們有什麼處理不了的,最後再由大人出面,或調停,或懲戒,都是信手拈來一般的了。”

符生良不覺一愣。

雲西這話表面上說得是客套禮敬,實際上是在教他該如何把握自己這個一縣之中最貴的身份。

她要說的其實是,現在還不是和楊家撕破臉皮的時候。

知縣的身份本就是他們這隊人的一道保護,即便有人並不將它看進眼裡。但只要官高一階,利用得當,關鍵時刻就能壓人一等。

可是如果濫用或是應用不當,官威被別人壓制,這層保護就形同虛設。

所以雲西叫他在後面壓住陣腳。

只要他沒輕易出面,就還總有一點回寰的餘地。至於沖鋒陷陣,打頭陣的事,就交給刑房兵房這些小吏去做。事後如果處理不得當,再由他符生良來回寰扭轉。

符生良眉頭動了動,他剛想開口,卻聽雲西又低了頭,聲音壓得更低,說道:“大人,屬下們已經查出了一個關鍵人犯,他是楊家家丁,鄧家嬸娘急急離去,就是因為他們擄走了她兒子。但是涉及楊家,此時一定不能再發生像李慧娘事件那樣的意外。這些還要望您審慎安排。”

聽及此言,符生良雙眼瞳仁瞬間一縮,心頭陡然一震。

楊家家丁?

這四個字的份量,他一聽就立刻明瞭。

他之前也猜到以雲南雲西的本事,這一行必然會有所收獲。但是他沒有想到,收獲竟會如此之巨大重要。

這樣直接致命的證據出現,勢必代表著此案已經進入一個性質更加嚴重的層次。

楊家的心狠手辣,他是再清楚不過的了。與楊家核心機密風馬牛不及的李慧娘、賈四、曹老八三人,只因涉及到了一點外圍隱情,都被他們果斷除掉。

而現在這個被抓的家僕,與直接涉事其中的雲西雲南恐怕都有了性命之憂。

畢竟面對背景深厚,手段繁多的殷三雨,他們都能一擊斃中要害,何況根基淺薄的雲西雲南?

想到這裡,符生良喉中瞬時一梗,他望著雲西,眸色顫動著,滿是憂懼之色,“雲——”

他話還沒說出口,就見雲西朝他調皮的眨了眨眼睛,輕聲的說道:“大人別擔心,就是這樣,才更該派我們刑房去。眾目睽睽,當面跟他們起了沖突的話,事後一旦發生危險,您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歸咎到他們。而且也許,他們也會顧及這一層,反而不敢動我們。”

她忽然抬頭望了望天空,聲音沉沉,“比起往常要驅逐的陰影,這次,尤為兇險,所以沒有萬全之策,必要時,只能抗住風險。”

符生良也不覺望了一眼天色。

在接連幾日的晴朗碧空後,這一日的天終於蒙上了一層陰鬱的灰色。遠處的烏雲沉重黑暗,層疊堆積,其中像是蘊了又一場漫天的風雪。

他眸色沉了幾沉。

無疑,雲西說得是正確的。

比起處於暗處,將矛盾公開化,反倒會將楊家的行為意圖暴露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