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洛斯家主臉色驟變,低頭看到秘書遞來的信封。不光是他,藉著昏暗的燭光,所有人都看清了,信封上落下的是巨鯨破浪而出的火漆。

利維坦的族徽。

在這個風雨欲來的黎明,沒人想起重病的教皇喬·利維坦,彷彿自從與翡蘭寧簽訂和約後,這個憑借鐵腕登上教皇寶座的傀儡就失去最後一點利用價值。

此時此刻,他躺在空曠的教皇宮裡。陰冷的風聲從窗縫灌入,偌大的辦公廳冷得彷彿冰窖。壁爐裡的篝火早就燃滅,失去最後一點溫暖和慰藉,教皇的臉色青白得像一具屍體。

然而他睜著眼,那雙眼裡還射出令人心驚的寒光,像一頭垂死的獅子,在不為人知的角落蓄著力。

辦公廳的門被人禮貌地叩響,他的專屬秘書官站在門口:“聖座,他們來了。”

教皇閉上眼睛,默數了五個數,然後他吃力地坐起身,用鑄鐵般的目光看向跟隨自己多年的心腹:“你知道該怎麼做了?”

秘書官點了點頭,弓腰退了出去。

侍者們魚貫走進辦公廳,蠟燭一根接一根亮起。柺杖拄地的聲音由遠及近,蒼老的身影們湧入辦公廳,在長桌前的椅子裡坐下。

梅洛斯家主是最後一個落座的,也是所有人中最憤怒的一個:“我想,聖座應該清楚我們的來意。”

“為了節省時間,我就不兜圈子了,格雷戈在哪?”

教皇勾了勾唇角,他現在的身體已經非常孱弱,一句話要攢半天力氣才能說完。

“他很好,過不了多久你就能見到他,”他說,“我知道你們都很忙,放心,不會耽誤你們太多時間。”

樞機團成員們再次對視,確認了這一場“意外”是教皇有意為之。他利用格雷戈把他們引到教皇宮,想必有話要說。

會是什麼?

總不至於想跟他們談判,請樞機團放過他那個血統卑賤的私生子吧?

如果是這樣,那他還真是病得不輕,腦筋都不清楚了。

“你想說什麼?”

教皇艱難地撐起身子,從腰間摸出火柴。他似乎是覺得冷,想點燃壁爐裡的木柴,可惜手抖得厲害,試了好幾次都沒能擦燃。

樞機團成員們靜靜看著,誰也沒想幫助這個垂死的男人。

“我知道,你們這些天都忙得很,忙著考慮該把我兒子送上絞刑架還是斷頭臺,”教皇嘲弄地笑了笑,“我這個當父親的只能在旁邊看著,沒人來問過我的意見,在諸位眼裡,我已經是個死人了,對吧?”

樞機團成員們有些詫異,他們猜到教皇是因為這件事召集他們,卻沒想到他會這麼直白地說出來。最高階別的政治博弈,所有的話都帶有餘地,綿裡藏針委婉試探才是常見的風格。

“我們非常明白,聖座對於這件事的關切,”資歷最老的樞機團成員字斟句酌地回答,“您應該很清楚,這件事牽扯到教皇國國運,我們不能冒任何風險。”

“正因為他與您的關系,您才更應該避嫌,您說是嗎?”

“嗤”一聲輕響,教皇終於擦亮火柴,微弱的光芒照亮他的面孔,那雙眼睛裡彷彿跳躍著鬼火。

“是啊,我知道你們會這麼說,”他嘆了口氣,“就好像當年,你們說她是女巫,將她處以火刑,也是用著同一套說辭。”

蒼老的樞機團成員們花了一點時間才反應過來,教皇口中的“她”是誰。埋葬多年的過往浮出水面,他們眼前閃現過同一幅畫面——風華絕代的女人被綁在十字架上,腳下的柴堆燃起烈火。她聲嘶力竭地掙紮、哭號,卻沒有用,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的風華和美被火舌吞噬,化為灰燼。

“喬,你到底想……”

“不過,沒關系,”教皇打斷了樞機團的質問,他直起身,如釋重負地吐出一口氣,“老實說,我並不是很在乎,因為從那天起,我就知道了你們每個人的結局。”

“你們……都得死。”

他揚起手腕,火柴劃過一道弧線,落入壁爐。

扭曲的火舌重新吐出,誰也沒注意到,堆疊的木柴下露出一截極不顯眼的引線。

“轟”一聲巨響,詭異的綠色火焰像是漲潮時的海水,來勢洶洶地推倒牆壁,也吞噬了捲入其中血肉之軀。

火光沖天而起,教皇國首都的黎明被撕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