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八章談判

柯內莉婭和羅賓漢都判斷教皇國會派使者前來和談,只是誰也沒想到,使團來得這麼快。

在柯內莉婭獲悉班德亞城邦變故的第三日,教皇國使團也離開首都,浩浩蕩蕩開赴翡蘭寧。

這一幕被記錄在案頭信報中——駐守在教皇國內的暗樁不僅傳回確鑿訊息,還配上精妙的速寫,身穿雪白長袍的特使高居馬背,儀仗最前方飄揚著朱紅絲絨。

與一年多前,柯內莉婭目睹的那一場入城儀式微妙地重疊在一起。

“情理之中,但比預料的更快,”柯內莉婭說,“我還以為像教皇那樣的狠角色,不把刀架在脖子上,是不會向曾經的獵物低頭。”

窗臺上的新雪尚未化盡,翡蘭寧的氣溫降到前所未有的地步。幸而屋裡很暖和,他們坐在會客廳裡,一旁是燃燒著熊熊火焰的壁爐。

尤菲安靜地走進來,將一條毛毯蓋在柯內莉婭腿上。然後她並沒有退出去,而是在女城主腳邊的絨毯上坐下。

這是柯內莉婭默許的,經過圍城一役後,她意識到被她當成小女孩的妹妹已經長大了。一味將人關在金絲籠裡不是一件好事,她開始允許尤菲旁聽談話,甚至在必要時說出自己的看法。

“你還是不瞭解聖座,”羅賓漢毫不見外地給自己倒了杯紅茶,他其實早該啟程北上,但是為了旁觀這一出好戲,硬生生拖到現在,“他能坐到這個位子,很清楚什麼時候強硬,什麼時候又該低頭。”

“否則,當年也不會屈從於家族和梅洛斯的逼迫,將昔日情人送上火刑架。”

“火刑架”三個字凝成一根銳利的針,戳得柯內莉婭眼皮亂跳。她抿了抿唇,還是忍不住問道:“他們……會怎麼處置他?”

羅賓漢有點驚訝地看著她,第一次覺得自己透過這女人堅硬鋒利的外殼,觸控到她的靈魂。

“我猜,班德亞的權貴們還想跟教皇國談談條件,比如逼迫教皇承認他們自立,或者換些好處。當初的人證是他們最有力的籌碼,短時間內,他們捨不得他死。”

柯內莉婭也是這麼想,正因為判斷倫斯特生命暫且無憂,她才能坐在這兒等待教皇國使團上門。

“不過,”羅賓漢話鋒一轉,“吃苦頭是免不了的,那些權貴家族有多少折騰人的花樣,你想都想不到。”

柯內莉亞剛有些舒展的手指重新攥緊。

她從沒有這麼痛恨過自己的性格,如果她是一個沖動的人,早不管不顧地拋開一切,直奔班德亞而去。但是不行,多年從軍歷練出的城府壓著她,對翡蘭寧的關切和責任絆住她。

她既然謀取了執政權柄,就必須對所有人負責。

教皇國的儀仗來得很快,再次入城時,依然是規模盛大、莊嚴肅穆。只是這一回,沒有民眾夾道相迎的盛況,連百花教堂的鐘樓也沒敲響。

身披白袍的教皇特使皺緊眉頭,如果是兩年前,這樣的怠慢已經可以扣上“瀆神”的帽子。

但是現在,他不能拿翡蘭寧的女城主怎樣了,誰都知道,這次的和談是迫不得已。因為戰場上的失利,教皇國承受不起兩面開戰的代價,和談是權宜之計,也是示弱。

幸好,柯內莉婭沒有將特使的顏面的踩在腳底,還是派了官員迎接。使團抵達芙蕾雅堡時,新任女城主已經等候在會客廳,儀態優雅地款款起身。

“遠道而來,辛苦了,”柯內莉婭深諳先禮後兵的道理,哪怕自己是佔得先機的一方,姿態依然做足了,“午宴已經備好,隨時可以開席。”

使者從鼻子裡輕輕“嗯”了聲,心想:到底是個女人,看到教皇特使的氣派,再囂張的氣焰也撐不住。

不過很快,他發現自己看錯了柯內莉婭。因為入席之後,圍著他的不是美貌侍女和談吐得體的貴族子弟,而是十來個一看就是泥腿子出身的男人。他們穿著軍裝禮服,用匕首割肉吃,惡狠狠的目光讓特使生出錯覺,彷彿自己是頭落入狼群的羔羊。

坐在他旁邊的是修利亞,他用匕首割下烤羊腿,然後刀鋒調轉,“砰”一聲插進特使的桌角。

特使悚然一驚,觸電般彈起身。

修利亞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不好意思,手滑了。”

然而他撕扯著羊腿,就像撕扯著敵人的血肉,眼瞳裡射出的光告訴特使,他對神的使者絕無好感。只要女城主一聲令下,他們很願意用手中匕首將他大卸八塊。

特使喉嚨滑動了下,意識到自己看錯了柯內莉婭。能執掌城邦、擊退教皇國的精銳衛士,怎麼可能是軟弱的主兒?她的溫文爾雅、平易謙和,只是因為她佔盡上風,看待手下敗將,自然極盡寬容。

一頓午宴吃得教皇特使心驚膽戰,他沒敢喝酒,深知接下來是一場硬仗,唯恐酒精會影響思緒清明。

見狀,柯內莉婭嘆了口氣——本來想把這老小子灌醉了,從他嘴裡套出點有用的情報,沒曾想表演過頭,反而嚇著對方。他現在生出戒備,再想套話可就沒那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