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柯內莉婭”身後的修利亞無聲鬆了口氣。

“再堅持一刻,”他貼在女孩耳邊輕聲道,“等會兒我就送你離開。”

“沒關系,”面罩下傳出尤菲細細顫抖的聲音,“如果指揮官中途離場,人心還是會動搖吧?”

“我就站在這裡,直到姐姐醒來,直到這場戰爭結束。她能做到的,我也一樣可以。”

李代桃僵的主意是倫斯特想出的,芙蕾雅堡的侍女裡只有尤菲和柯內莉婭身形最相似,也只有她有勇氣站上城牆,面對底下的千軍萬馬。

但這不是長久之計,如果柯內莉婭不清醒過來,翡蘭寧在這場戰爭中依然會落入被動。

就在這時,路易斯傳來一個更加糟糕的訊息。

“班德亞還是出兵了,”他伏在倫斯特耳邊輕聲說,“剛剛收到的訊息,班德亞的年輕家主艱難鎮壓了家族內部的紛爭,援軍已經離開班德亞。應該是聖座發去措辭嚴厲的譴責函文,命令他這麼做的。”

倫斯特沉默片刻,彎起嘴角。

“聖座的命令只能懾服虔誠的信徒,對於那些嘴上說著忠誠,心裡算計利益的人,這麼做只可能出於一個理由,就是聖座抓到了他的把柄,用這個把柄威脅他。”

路易斯想起這些年完成的各種任務,不吭氣了。

異端審判廳當然不止抓捕異端一個功能,作為教皇國最得力的刀,他們有時也不得不接一些臺面下的任務,替教皇清除那些不聽話,卻又不能立刻撕破臉的“盟友”。

“不管她能不能醒來,班德亞的出兵都不會是一件好事,”倫斯特沉吟,“斯洛特在北邊步步進逼,沒有班德亞的協助,兩頭開戰支援不了多久。”

路易斯莫名生出一絲惶恐:“你打算怎麼做?”

倫斯特淡淡一笑,抬手拍了拍他肩頭。

昏睡中的柯內莉婭很不安穩,手腳無意識地掙紮抽搐。高熱像是流淌在骨縫裡的巖漿,她被烤得喘不上氣,胸口彷彿壓著沉重的石頭。

倫斯特屏退了侍女,親自接手照顧她的工作。他把冰涼的濕毛巾敷在柯內莉婭額頭上,涼意減緩了高燒的煎熬,女城主急促的呼吸平複了少許。

“你會好起來的,”倫斯特說,“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雖然打碎這個世界很艱難,但必須有人去做。”

只是他無法陪伴她一起了。

“還記得我對你說過什麼嗎?”男人低聲說,“我和你是同路人,在必要的時候,你可以踩著我的屍體往前走。”

這是他留在翡蘭寧的初衷,在必要的時候,用生命為她搭橋鋪路。只是他沒想到,殺伐決斷的女城主對他同樣抱有執念,他曾用盡意志抵擋那一雙瑰麗眼眸,卻最終身不由己地沉淪下去。

那樣美好而瘋狂的夜晚,是他充斥著血腥與殺戮的一生不敢想往的。愛他的和他愛的都一一離去,只有她,因為強大、因為堅不可摧,走到了現在。

可是這樣強大的存在,也在被世道的洪流一點一點吞沒。

“安心睡吧,”倫斯特低頭親了親柯內莉婭額頭,後者仰起下巴,彷彿渴望著更多,被她渴望的人卻果斷抽離,“剩下的,我會料理幹淨。”

他起身走了出去,過長的風衣下擺旋轉出溫柔的風。

路易斯在城堡門口等他,同樣的黑風衣停留在陰影裡,幾乎分辨不出區別。他聽到腳步聲,用眼神投來詢問:“一定要這麼做嗎?”

倫斯特腳步不停:“這是最簡單的做法。”

“你也許會死的。”

“我早該死了,死在教皇國的監牢裡。”

“如果那個女人傷心怎麼辦?”

行雲流水般的步伐突然頓住,男人沉默片刻,徐徐松開攥緊的手指。

掌心裡攤著一枚藍寶石和紫水晶鑲嵌成的胸針。

“她會挺過來的。”

手腕揚起,胸針劃過一道弧線,墜落進清澈的水池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