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內莉婭驚訝回頭,看到倫斯特站在昏黃的燭光下。

他手裡搭著一件鬥篷,妥帖披上柯內莉婭肩頭。這一年的秋季已經到來,白天或許不覺得,入夜後卻有了涼意,城堡裡好些侍女都得了風寒。

“在看利維坦送來的信件?”他問,“信上說了什麼?”

柯內莉婭把信紙一甩,老實不客氣地揪住男人衣領,將他摁在牆上:“離間。”

倫斯特愣了下。

“他們寫信感謝我照拂家族後輩,很顯然,這個後輩指的是你,”柯內莉婭懶洋洋地笑了,“副廳長大人,看來你掩藏身份的功課做得不太好,人家早就知道你是誰,而且還把信件送到了我面前。”

倫斯特的眼眸變深了:“他們說了什麼?”

“隱晦的威脅,含蓄的示好,一邊施恩,一邊示威,”柯內莉婭說,“這一套手段,你在教皇國時應該領教過無數回了吧?”

倫斯特不置可否,從桌上撿起信紙,從頭讀了一遍,然後就著燭燈燒成灰燼。

“以我對利維坦的瞭解,這已經是措辭嚴厲的警告,”他說,“如果你不順從,接踵而來的將是雷霆手段。”

柯內莉婭有點好奇:“怎麼個雷霆法?教皇國跟斯洛特的戰爭還沒結束,難道會發兵翡蘭寧嗎?”

“不至於直接動武,但教皇國畢竟是亞平寧的宗主國,有的是臺面下的手段,”倫斯特低垂眉目,“比如派出刺客,又或者挑撥翡蘭寧內部的敵對勢力,讓你們自相殘殺。”

他把教皇國的手段說得這樣清楚,無疑是在提醒柯內莉婭,她也許是戰場上的女武神,沒有人能在正面交鋒中傷到她,但這世上最可怕的從來不是明槍,而是來自身後的暗箭。

柯內莉婭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然後她伸長胳膊摟住倫斯特脖頸,像一個人體吊墜那樣掛在他胸口。

男人微微僵住。

“這些令人頭疼的事,等天亮了再考慮,”柯內莉婭歪頭看著他,“現在,我有點餓了。”

她眯眼微笑的神態像一頭狡黠的狐貍,倫斯特再次挪開視線,有種眼球被灼痛的錯覺。

“廚房裡應該有吃的,”他竭力維持冷靜,“你想吃什麼?我去拿。”

但是柯內莉婭給出一個意想不到的答案:“雞蛋酒。”

倫斯特訝異了一瞬。

那不是什麼稀罕東西,用雞蛋、牛奶和甜酒調變而成,熱飲有治療感冒的功效。柯內莉婭曾經喝過一次,味道一般,難得的是副廳長大人親手調變。

她反坐在椅子上,雙手抱著椅背,眼巴巴看著倫斯特在廚房間忙碌。修長的背影近乎單薄,可其中蘊藏的力量,卻是連女武神都暗暗心驚。

不知不覺,柯內莉婭離開了椅子,越走越近。倫斯特聽到腳步聲,偏頭極溫和地說道:“很快就好了,你再等……”

他沒能把話說完,因為柯內莉婭從後摟住他腰身,用臉孔貼住背心。

倫斯特手一滑,朗姆酒倒多了,忙擰緊蓋子。

“這門手藝應該不是副廳長大人的分內事吧?”柯內莉婭問,“誰教你的?”

倫斯特沉默了一瞬:“我母親。”

柯內莉婭挑了下眉。

她並不經常從倫斯特口中聽到這兩個字眼,“母親”是他心口疤痕,如非必要,他不會輕易觸及。

但是這一晚,他居然主動提到那個女人,破天荒地。

“你……”柯內莉婭開口前停頓了半秒,斟酌著換了好幾種開場白,“還記得她長什麼樣嗎?”

其實應該是不記得的,倫斯特想,畢竟他當時太年幼了,而時間又過去這麼久。可奇跡般地,他清楚記得那女人的一顰一笑,以及和她相處的一點一滴。

可能是因為她太美了,也可能是因為這些年的每一場噩夢裡,她都會在夢境深處看著他。

“記得,”倫斯特淡淡地說,“就算我想忘記,每次對著鏡子看到自己這張臉,也會重新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