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失敗的代價(第2/2頁)
章節報錯
倫斯特聽到腳步聲,逐漸渙散的視野中,首先出現的是一雙紫色長靴,踩在汙泥地裡,彷彿倔強舒展的花枝。
他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露出一個蒼白微笑:“一共十五個……”
柯內莉婭扶住他,男人高了她半個頭,此刻卻虛弱地倚著她臂彎,下巴搭住柯內莉婭肩頭:“新式火器已經亮相,這些人一個都不能放走……”
柯內莉婭:“我知道。”
“他們是受樞機團指使,並不是自己願意,”倫斯特斷斷續續地說,“如果……不為難,饒他們一命……”
柯內莉婭簡直服了這小子,自己只剩半條命,還滿心滿念替別人打算。她看不下去,一手刀切中他後頸。
操勞命的前副廳長大人陷入沉眠。
有了親衛隊的支援,善後變得異乎尋常的輕松。柯內莉婭清點了人數,連屍體帶俘虜,正好十五人。
“俘虜帶回芙蕾雅堡,屍首就地掩埋,記得打掃幹淨了,別留下痕跡。”
說完,她把失血昏迷的倫斯特往馬背上一扔,自己也跳上去,揚鞭甩落,小跑著回了芙蕾雅堡。
女主人的回歸引發不小的騷動,因為她渾身是血,顯然經過一場激戰。更因為她肩頭扛著一個成年男人,卸去面具的蒼白麵孔暴露在所有人眼中,侍女們不知該作何表情,只能假裝眼瞎。
柯內莉婭顧不上她們:“醫師呢?能找的都找來,要嘴緊的。”
醫師們來得很快,有幾個甚至就住在芙蕾雅堡,隨時等候傳喚。他們用最快的速度處理完傷口,得出結論:外傷不要緊,雖然流了不少血,靜養幾天就沒事了。麻煩的是同時中了毒,好在倫斯特第一時間放出毒血,不至於有性命之憂。
倫斯特本人倒是很安靜,自從被柯內莉婭打暈後,他就陷入昏睡。意識沉入一口深井,他躺在井底往上看,杯口大小的天成了幕布,那些他愛的、他恨的,在上面依次閃現。
第一個出現的是佩蘭妮夫人,她像是一把璀璨的星子,照亮了漆黑的井底。她無疑是很美的,白瓷樣的肌膚,潑墨般的長發,眼波流轉間,最傲慢的男人也會低下頭顱,恨不能跪在她面前,攤手接住那一滴盈盈欲下的淚水。
但倫斯特更喜歡她微笑時的表情,雖然不多見。自打他記事以來,那個女人總是皺眉坐在沙發裡,望著窗外的神色像一隻渴望天空的鳥兒。
倫斯特知道她在想什麼,淪為情婦從來不是她的意願。如果可以,她很想帶著這些年積攢的錢財和兒子離開教皇國,隨便找一個鄉下住下,過上寧靜又平凡的生活。
但她離不開,她是一隻油畫上的鳥兒,身上打著“喬安利維坦”的烙印。哪怕那個男人不可能公佈他們的關系,也絕不允許與他發生過關系的女人被別的男人覬覦。
她只能被那方小小的牢籠囚禁,直到那一天,異端審判廳的魔鬼們踹開房門,把她拖了出去。
“有人告發你暗中用巫術詛咒害人,跟我們走!”
他們從母親的房間裡搜出施展巫術用的道具,當然,年幼的倫斯特……那時他還叫陸恩斯,很清楚那不是母親的東西。那個已經不記得自己本名的女人是一個善良到近乎軟弱的女人,連停落窗邊的鴿子都捨不得傷害,更何況是人。
但異端審判廳不會聽一個孩子的辯解,他們只需要完成背後那位大人物的交代,將這個膽敢蠱惑利維坦的“東方女巫”送上火刑架,就能得到那些人許諾的一大筆賞金。
母親湖水藍的長裙拖在地上,徒勞的呼喊像是水面上天鵝垂死的悲鳴。陸恩斯對母親伸出手,但是沒有用,那截湖藍色的絲綢料子在他手裡分崩離析。
那雙手太小、太單薄,根本抓不住任何他想抓住的東西。
他眼看著母親被帶走,眼看著她被拖上火刑架。周遭圍滿了期待的看客,女巫處刑一直是這座城市的保留節目。陸恩斯不知道那個生養他的男人是否在裡面,以他的身份,也許根本不屑出現在這種場合。
火堆被點起,濃煙中傳出女人瀕死的哀鳴聲。他想沖進火場,卻被人從後抱住。他像一頭掙紮的小獸,一口咬在那人虎口上,犬齒毫不留情地切下,只一瞬就見了血。
抱住他的男人卻像不知道疼,只是死死捂著他的嘴,將他拖出人群,然後一手刀打暈了他。
直到現在,倫斯特也不知道阻止他的人是誰,也許是他父親派來的,不想讓有著自己血脈的私生子當眾發狂。當陸恩斯再次醒來時,已經坐上離開教皇國的馬車,穿著異端審判廳制服的男人面無表情地告訴他,作為女巫之子,他被叛處流放,永遠不可以回到這座神光照耀的城市。
倫斯特已經不記得那時的他是什麼模樣,他在外顛沛流離,經歷了許多常人想象不到的坎坷,再次回到教皇城時,連自己都認不出鏡子裡的那副面孔。
但有人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