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新生典禮

“說吧,怎麼回事?”

唯一的長椅讓給了倫斯特,柯內莉婭倚著書桌一角,胳膊交疊抱住胸口。雖然她語氣還算平和,投來的目光也不如何淩厲,裡儂和修利亞還是覺出某種極具壓迫感的氣勢。

修利亞喉頭滑動了下:“大人……”

柯內莉婭打斷他:“今晚出去的人不是你,讓他自己說。

芙蕾雅堡制定了非常嚴格的規章制度,連幾點起床晨練、幾點熄燈休息都規定得明明白白。不當值的空閑時間,親衛們不許隨便出門,如果有要事處理,必須報給柯內莉婭知道。

但裡儂今晚離開沒有告訴任何人,他去了什麼地方、見過什麼人,不問可知。

裡儂閉了閉眼,私底下的舉動被人發現,他應該感到恐懼。可事實上,他卻覺得如釋重負,不需要柯內莉婭過多逼問,就從懷裡取出小銀瓶。

“這是他召見我的理由,”裡儂硬梆梆地說,“他讓我在十天後的開學慶典上,找機會放進大人的酒杯裡。”

他沒明說這個“他”是誰,也未曾點明瓶子裡是什麼,但柯內莉婭聽懂了。

她接過小銀瓶瞧了瞧,轉手丟去暗角:“認得出來是什麼嗎?”

長椅上的男人張開手心接過,揭蓋聞了聞,又蘸了少許輕抿一口:“是砷,有劇毒,純度很高。”

柯內莉婭微微變色:“有毒你還吃?我只讓你辨認,沒讓你往嘴裡塞。”

倫斯特只是淺嘗,並沒嚥下去。他端過茶杯漱了口,非常確定地說:“以瓶子裡的純度,只需要十來滴就能致死——教皇國高層暗殺,最喜歡用這種無色無味又見效極快的毒藥。”

修利亞悚然變色,扭頭怒瞪裡儂。裡儂腦袋耷拉著,幾乎含在胸口。

耳邊傳來柯內莉婭喜怒難辨的聲音:“斐迪南給了你什麼好處?”

“城主答應事成之後,封我做騎士侯,芙蕾雅堡和蘭斯銀行的股份也轉到我名下,”裡儂豁出去了,該說不該說的招了個幹淨,“他對您這些天的所作所為一清二楚,我懷疑他在您身邊另外安插了眼線。”

修利亞眼睛圓睜,幾次三番想開口,又咽了回去。

出乎意料,柯內莉婭沒有動怒,反而很平靜:“你是怎麼想的?要動手嗎?”

裡儂已經交代到這份上,怎可能抱有這種想法?他把腦袋搖成撥浪鼓,語無倫次地說:“我沒有……我怎麼敢這麼做!”

柯內莉婭注視著那雙眼睛,看到愧疚、心虛、掙紮、懊悔,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複雜到難以辨認。

裡儂沒有說謊,他也許去見了斐迪南,也許確實為對方的條件心動過,但他不想背叛柯內莉婭。

柯內莉婭知道怎樣處置一個背叛的手下,可是對於那些心思動搖卻沒有背叛到底的人,她也難免遲疑。

就在這時,她聽到倫斯特冰冷地開了口。

“在我執掌異端審判廳期間,曾蒐集過各城邦權貴家族的資料,對斐迪南蘭伯特略有了解,”他淡淡地說,“在審判廳內部,斐迪南有一個特殊的綽號,叫‘鬣狗’。”

柯內莉婭挑眉:“因為他貪得無厭?”

鬣狗生冷不忌,不管是誰的獵物,遇上了都會咬一口。用它形容斐迪南,也算恰如其分。

“還因為它狡詐,”倫斯特說,“它會自己捕捉獵物,也敢於從別的野獸口中搶奪獵物。在青黃不接的草原上,它們也許是生存最久的,連獅子都比不過它們。”

柯內莉婭玩味著他的話:“你是想告訴我,斐迪南不會把雞蛋放在一個籃子裡,表面上給了裡儂毒藥,其實另有打算?”

“連第一次都不敢背叛到底的人,怎麼值得託付第二次信任?”倫斯特平靜地說,“如果我是斐迪南,我也會這麼想。”

柯內莉婭在書房裡踱了兩圈,順便活動一下站麻的腿腳。

“既然斐迪南這麼想要我的命,”她冷笑,“那我成全他。”

她將小銀瓶拋回給裡儂:“斐迪南怎麼吩咐你的?按他說的做,放心,我會喝下毒酒的。”

裡儂瞳孔驟縮:“大人……”

“等我‘突發重病、不治身亡’後,你就去向斐迪南報信,裝得像一點,”柯內莉婭不容他反駁,“具體怎麼說,不用我教你吧?”

裡儂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柯內莉婭不是要找死,她是想用自己的“死訊”麻痺斐迪南,為下一步計劃做鋪墊。

但是這個計劃具體是什麼?

裡儂跟隨柯內莉婭這麼久,已經能揣測出她的大致想法——不會是逃跑,她如果想逃,根本不用兜這麼大一個圈。而且“逃跑”兩個字也不符合柯內莉婭的行事風格,裡儂甚至懷疑她的腦子裡根本沒有這個詞語。

只能是反擊,先讓敵人放鬆警惕,再抓住他們不設防的一瞬,予以最致命的回擊。多少次操練的校場上,柯內莉婭都是用這招放倒比她高大強壯的男人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