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公報私仇

斐迪南的大手筆是柯內莉婭沒想到的,她單膝跪地,低頭親吻斐迪南的族徽戒指,腦子裡飛快權衡此舉對自己的利與弊。

以女子之身受封伯爵,在翡蘭寧大概是有史以來獨一遭。好處很明顯,有了伯爵頭銜,她正式躋身權貴行列,無論開銀行還是辦海運都方便了許多,再不用看人臉色。

壞處也不容忽略,樹大招風是誰都明白的道理,她的地位越高、權柄越盛,盯著她的眼睛就越多。藏在臺面下的鬼影蠢蠢欲動,琢磨著怎樣才能將她拉下馬,將她獨攬的好處瓜分幹淨。

柯內莉婭不會給他們這樣的機會,這意味著她日後行事必須格外留神。

不管怎樣,從教皇國歸來的第二皇女殿下重新回到了平靜而有規律的生活。每天準點起床,出門晨練,用完早餐去蘭斯銀行打卡上班——她一走兩個多月,必須盡快掌握這段時間的營收情況,以防被人矇蔽。

研究密密麻麻的數字很傷神,幸好在另一個時空,柯內莉婭曾領兵多年,從某種意義上說,打仗也是跟數字打交道,物資後勤必須面面俱到,她習慣了。

這一看,就看出了名堂。

這個時代正是海運瘋狂發展的時期,至少,在新航線開闢前,翡蘭寧的海貿地位無可比擬,每一年的海運商稅都豐厚得流油。

但這兩個月的營收數目,顯然無法與昌盛的海上貿易相匹配。

柯內莉婭不在乎蠅頭小利,但這絕不意味著她能忍受被人糊弄——她叫來管事的人,將賬本中的漏洞一一指出。

管事是她親自挑選的,曾給守望地下城清算賬目,得了柯內莉婭的重用,本該對她感恩戴德,兢兢業業鞠躬盡瘁。

他也的確努力做了,可惜許多時候,現實不以人的意志為轉移。

“自從大人您走後,蘭伯特大人……派了兩名副管事過來,美其名曰幫忙看賬,其實是把銀行的許可權攬過去大半,”他吞吞吐吐地說,“賬目是他們做的,我也曾質疑過,可他們說,賬本是蘭伯特大人看過的,沒有問題。”

柯內莉婭揉了揉額角,恍然明白斐迪南如此大方的理由。

敢情她在外頭沖鋒陷陣,斐迪南卻在背後侵吞她的産業、架空她的權柄,還想用一個不痛不癢的伯爵頭銜平息她的怒火,買斷她的忠誠。

第二皇女從不是好脾氣的人,有那麼一瞬間,眼底閃過極銳利的鋒芒。

但她很清楚,自己現在還不能和蘭伯特翻臉,因此壓下所有怒火。

“既然是蘭伯特大人吩咐的,那就這麼記吧,”她淡淡地說,“畢竟,他才是銀行真正的東家。”

管事有點不安,兩隻手來回搓著,可柯內莉婭不再看他。

斐迪南想從銀行撈好處,可以,只要不過分,她願意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說到底,金錢只是墊腳石。她想要的,遠不是幾箱金幣能滿足的。

這一年的冬季好像格外漫長,自北境南下的寒風肆虐咆哮,簷下滴水結成冰柱,城外草木卻遲遲未轉青綠。

等到柯內莉婭發現後院枯枝發出第一縷嫩芽時,已經是三個月後。

春天到了。

與春日暖風一同光顧翡蘭寧的,是教皇國的商船。船主是個四十來歲的男人,臉上總是笑呵呵的,看上去十分慈祥好說話。

柯內莉婭卻從他身上察覺到某種令人不太舒服的東西,說不好是什麼,卻像一根紮在神經上的針,時刻提醒她與這個人保持距離。

“教皇國的接應人員有事耽擱了,”柯內莉婭代表蘭伯特家族在港口迎接,對這位與利維坦存在合作關系的船主先生很是客氣,“斐迪南大人為您安排了接風晚宴,請務必賞光。”

船主名叫西博斯,他握住柯內莉婭伸來的手,被這只纖長有力的手吸引,不自覺地手指上滑,似乎想捋開白手套,抓著手腕肌膚的細滑部位好好鑒賞一番。

結果被柯內莉婭強行抽了回去。

“伯爵閣下太客氣了,”西博斯一點沒有失禮被抓包的難堪,反而笑得曖昧,“早就聽說翡蘭寧有一位新晉的女伯爵,我還納悶,斐迪南那小子從來一毛不拔,這回怎麼這麼大方?”

“現在,呵呵,明白了……那小子果然有點眼光。”

西博斯可能不知道,他一番話說完,自己已經在生死邊緣走了兩個來回。期間,柯內莉婭的手一直有意無意摁著腰間,旁人不解其意,跟了她這麼久的裡儂卻是驚出一身冷汗。

自家指揮官可是武器不離身,腰間除了匕首,還藏著那把從強盜手裡繳獲的火器,如果突然發難……裡儂簡直不敢想象,這是什麼等級的外交事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