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內莉婭有點訝異,還有點可笑。她反問:“我什麼都不做,胡安和教皇國就能放過我嗎?”

“他闖進翡蘭寧,綁走我妹妹,宣稱要霸佔她的初夜,還用‘獵捕女巫’做藉口,想一把火燒死她,”柯內莉婭眼神冷戾,“殺人者人恆殺之,這麼簡單的道理都不明白,他不配拿起殺人的劍。”

倫斯特回味著“殺人者人恆殺之”,眼神深而沉靜:“那個女孩不是你的親妹妹吧?為了一個貧民窟裡的女孩,用自己的性命來賭,值嗎?”

柯內莉婭抿了抿唇:“你有過特別珍視的人嗎?”

倫斯特眼前再次閃過那抹亮藍色的身影,低頭喝了口湯。

“當有人用劍對準那個人時,你不會有空去想值不值,你只會想,怎麼抓住那隻握著劍的手,擰斷他的關節,砸碎他的骨頭!”

第二皇女從來殺伐決斷,這回也不例外。慶典前一晚,她做好了所有準備,又把護衛召集在自己房裡開戰前動員會。

“任務第一優先,確認所謂的社團成員是否存在,如果確有其人,不惜代價,立即鏟除。”

柯內莉婭的話音十分冷酷,她的目光在修利亞臉上格外多停了兩秒。

“斬草除根,不留活口,能做到嗎?”

所有人看向修利亞,在這些人裡面,他和社團的羈絆最深,對昔日同伴的情誼也最厚重。如果有誰會為了同伴罔顧軍令,那隻可能是他。

“我……明白,”修利亞咬緊牙關,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已經為此全副武裝,“我會……親手殺了他。”

柯內莉婭不置可否,她從不信口頭保證。

“在這件事上,利維坦不會給梅洛斯夫人提供支援,唯一要當心的是梅洛斯家族,”柯內莉婭展開一卷羊皮紙,上面竟然繪制了教皇國首都的地圖,那是裡儂和修利亞從黑市上淘來的,開價高達八十枚金幣。

如果只是簡單的地圖,當然不值這個價碼,它珍貴就珍貴在不僅囊括了地面上的道路,還繪制了人眼看不到的地底——下水陰溝。

“在這座城市底下布滿了錯綜複雜的溝渠,有些很淺,只能沒過小腿,有些卻很深,足夠吞下一個成年人,”她說,“這些地下溝渠連通著城外河流,每逢漲水時段,水位會暴漲到足夠承載一隻貢朵拉。”

貢朵拉是一種小船,沒有桅杆和風帆,兩頭高翹,形如月牙。它的動力來自於船槳的撬動,在河道遍佈的斯特洛城邦很常見。

“把一個大活人悄無聲息地運到教皇宮,不管走那條路,馬車都是太過顯眼的存在。比較之下,地下水道要隱蔽得多,還能打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考慮到教皇宮附近的地下水系分佈,以及水道裡的氧氣含量,最安全的路程是三十分鐘以內。我排查了符合條件的所有與梅洛斯家族有關的房産,最終找到三處有可能的目標。”

這三處地點已經在地圖上圈畫出來,用了醒目的紅色,十分顯眼。

所有人驚訝得合不攏嘴,這些天他們只看到柯內莉婭忙於應酬,完全不知道她在沒人留心的時候做了這麼多功課。那份地圖上密密麻麻寫滿文字,都是與上流人家交際往來時,有意無意打探來的情報。

“所有人分成十組,”柯內莉婭將地圖當成沙盤,模擬排兵布陣,“每一處目標由三組人盯著,兩組在地面,一組在地下。無論哪一組,一旦發現目標,立刻製造動靜,其他人趕去支援。如果沒法滅口,就盡量拖延時間,直到教堂宮前的新年慶典結束。”

“都聽明白了嗎?”

“明白!”

護衛們答應得幹脆,心裡卻仍有疑慮——柯內莉婭是怎麼確定目標地點的?梅洛斯可是數得著的名門,有關房産何止這幾套?萬一判斷失誤,他們不是白跑一趟?

柯內莉婭不打算解釋詳細原因,因為話太長,一時半會兒說不完。為他提供情報的是格雷戈梅洛斯,欠下鉅款的小少爺為了保住可憐的尊嚴,被迫充當了柯內莉婭的耳目。

當然,柯內莉婭不會告訴他自己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只是東拉西扯地引他說些梅洛斯內部的異聞秘事。根據這些小道訊息,她以梅洛斯夫人為中心,勾勒出一張盤根錯節的人際網,再逐一排查符合條件的房産地段,選出了最近往來最為頻繁的三處。

可即便這樣,她也無法確保萬無一失。

“如果這三處都撲空了,”柯內莉婭說出他們的隱憂,“在最後一刻,梅洛斯依然會把人送到教皇宮會場。到時,就由最後一組解決目標人物。”

裡儂生出一個極為危險的預感:“您說的最後一組是……”

柯內莉婭眼神平靜,用看獵物的方式看著地圖。

“是我,”她淡淡地說,“以及修利亞下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