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金遊刃有餘地睨他一眼:“寰宇之中,還沒有我拿不下的專案。”

艾爾海森最近發現卡維在故意躲著自己。

大概就是從賽諾和提納裡來吃飯那晚之後開始的,第二天早上他做好了早飯,卻一直沒等到卡維從房間裡出來。他敲了敲卡維臥室的門,卻聽到一句悶悶的聲音:“我等會兒起,你先吃吧。”

艾爾海森站在門口,盯著深褐色的木門看了許久,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咔噠。”

門輕輕地被推開一條縫,一個長方形的影子從裡面閃了出來,梅赫拉克飛到艾爾海森身邊,和他一起盯著房門。

那條縫隙消失,門再度關上。

“你也被趕出來了。”艾爾海森瞥了一眼身旁正“嚶嚶嚶”邊哭邊流了一地零件的梅赫拉克,給它補了最後一刀。

“嘩嘩——”

梅赫拉克哭得更大聲了。

但成熟的工具箱要學會自己把哭掉的零件撿起來拼好,梅赫拉克哭完之後,飛到艾爾海森身邊,等他吃完早餐。

昨天他們就說好了,家裡咖啡豆已經見底,卡維又只喝得習慣那一家的,於是幹脆就讓梅赫拉克跟著艾爾海森一起去須彌城,艾爾海森去上班,梅赫拉克去買咖啡豆,剛好順路。

艾爾海森不緊不慢地吃完早餐,和梅赫拉克一起踏上去須彌城的路。

“他生病了?”

他們走的是水路,船上除了船伕只有艾爾海森和梅赫拉克一人一箱,梅赫拉克左飛飛右飛飛,確認艾爾海森是在跟自己說話後,猛地沖到艾爾海森面前,晃了晃箱體。

“嘩嘩?”

“還是又通宵畫圖了?”

梅赫拉克開啟自己的箱蓋,向艾爾海森展示了一下裡面嶄新的工具,示意昨晚卡維並沒有使用自己。

“嘩嘩!”

“那就是做噩夢了。”

艾爾海森下了定論,他眼神一暗,掃過梅赫拉克堅硬的箱角,一定是這東西攪得人睡不好覺——

“今天開始,你不準再上床。”

梅赫拉克如果能說話,一定會大喊“冤枉”,讓主人睡不好覺的真正罪魁禍首就在眼前,然而它卻無法為自己辯明清白。梅赫拉克“嘩嘩”哭出聲,兩條面條長的寬淚流下。

冷酷無情的男人!它回去就要跟主人告狀!

工作室今天的生意還是一如既往的好,卡維拉開一條門縫,等到確認艾爾海森和梅赫拉克都走了之後,他才從臥室中走出。

餐桌上放著尚且溫熱的早餐,艾爾海森已經將自己用過的餐具洗好,上面還殘留著幹淨的水漬。沙發上放著一本知論派的書籍,前幾日卡維看見艾爾海森在看後被標題勾起興趣,讓艾爾海森看完之後借給他,艾爾海森就將書放在了那裡——因為他知道,卡維這種容易頭腦發熱的性子,如果不把書放在他隨手可碰的地方,他是絕對不會想起還有這麼一件事存在的。

艾爾海森搬過來不過短短一段時間,這座房子裡便已經布滿了他的痕跡,卡維走到沙發前坐好,想起昨天看見的那個夢境,用雙手捂住臉。

那是艾爾海森的夢境。

那個名為“夢泡”的東西可以隨意切換觀看視角,卡維在用自己的身份經歷了一遍後,又從不同人的角度反複觀看,因此,他發現了許多藏在回憶裡的、他從未注意到的微小細節。

他們在圖書館的初遇,艾爾海森並不如面上那般高冷,在看到卡維出現在自己面前時,他也會有一瞬間的失神;他們一起合作課題時,卡維本以為那些爆發的爭吵都是艾爾海森對自己理念的不滿,卻不曾想過原來這個人也會為了自己妥協,那些“不滿”現在看起來,更像是“怒其不爭”;那次去沙漠考察,他們在火堆旁依偎著睡去,而艾爾海森看著他的臉,想的卻是“他終於能睡個好覺了”;甚至在他們決裂的那段時光,艾爾海森也一直默默關注著自己的訊息,他破産之後兩人的那場偶遇,很難說是真正的巧合還是某人有意為之……

如此種種,讓卡維徹夜未眠。

他從未認真思考過他和艾爾海森之間能發生什麼,能保持現在的室友關系已是萬幸。但那個夢泡戳破了他隱藏在心底最深處、連他自己的潛意識也沒有意識到的朦朧情愫。

他想到母親在日記裡寫到她和父親的愛情——不是波瀾壯闊、轟轟烈烈,而是細水長流的漫長陪伴。

似乎從很久之前開始,卡維也習慣了艾爾海森的陪伴。

他抬眸,在牆上的鏡子中看見了自己的身影——鏡中的身影漸漸改變,艾爾海森的眼睛透過鏡面,直直落在他身上。

一鏡兩面,一生二人。

卡維怔愣,那一刻,他突然想,自己對艾爾海森的感情,是不是也稱不上單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