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希夷未開口,她只是靜靜地看著朱藻又哭又笑,在見到朱藻第一面時,姜希夷就知道表面雖然看起來樂觀豁達,面帶笑容,可心中必有極多傷心之事,不然他面上眉間的愁緒又怎麼會濃的化不開?

姜希夷嘆了口氣,她從未見過這樣的人,也不知道應該怎麼辦才好,只能令他哭個痛快,所以也不去勸他。

忽然,朱藻停下了哭聲,以手拍腿,高聲歌道:“轉燭飄蓬一夢歸,欲尋陳跡悵人非,天教心願與身違。待月池臺空逝水,蔭花樓閣謾斜暉,登臨不惜更沾衣。哈哈哈哈!天教心願與身違啊!”

這一首《浣溪沙》是南唐後主李煜入宋之後的作品,朱藻將這婉約詞唱的頗顯大氣,比起那些將李煜詞唱的哀哀怨怨的調子更讓人覺得兩眼發酸,特別是那句‘欲尋陳跡悵人非,天教心願與身違’,若是旁人聽到,可能淚已在眼中要滾落。

姜希夷曾經在江南時聽過有女子懷抱琵琶唱《浣溪沙》,可卻不是朱藻唱的這般,她情不自禁輕聲跟著唱了那句‘天教心願與身違’,只覺忽然心中無限惆悵,她輕嘆了一口氣。

忽然,朱藻看向姜希夷,道:“你一定覺得,我是一個很奇怪的人。”

姜希夷點了點頭,道:“不錯,我見過許多奇怪的人,但是誰都沒有你這麼奇怪。”

朱藻笑道:“沒錯沒錯,又哭又笑,我都不知道哪裡還能見到比我更奇怪的人了!”

姜希夷見他如此,又是嘆了一口氣,朱藻卻反問道:“你一定不知道我為何會這樣,心中定然奇怪的很。”

姜希夷聽朱藻語氣篤定,她也確實只知道他幾乎要愁斷腸,可卻不知道他為何事如此發愁,可她嘴上卻說:“你為何如此篤定我定然不知?”

朱藻含笑道:“哦?既然你知曉,那麼你便說說吧。”

常人都不會喜歡令人揭開自己的傷心往事,只因為傷口好不容易結痂,再強行揭開,流血不說,往往隨著痂都會掉下來肉,但朱藻卻反而開心了起來,似乎他要姜希夷猜的並不是什麼傷心事,而是一件快意事。

朱藻腳邊又多了一個空罈子的時候,姜希夷依然沒有開口,這時朱藻又拍開一罈酒的封泥,一杯下肚後,道:“這壇酒倒是比其他的都烈,燒到心裡去了,真是舒服!”

姜希夷問道:“為何你們都喜歡喝酒?”

朱藻並不回答姜希夷的話,而是反問道:“你可喝過酒?”

姜希夷道:“從未。”

朱藻繼續問道:“你可曾醉過?”

姜希夷道:“既然從未喝過酒,那麼便從未醉過。”

朱藻笑道:“你說的對,你說的對,既然從未喝過酒,又怎麼會醉過。”

姜希夷問道:“你為何如此問我?”

朱藻繼續問道:“你可曾愛過一個人?”

姜希夷道:“不曾。”

朱藻繼續問道:“你可曾恨過一個人,抑或是恨過自己?”

姜希夷道:“從未。”

朱藻似乎是在喃喃自語,但每句話每個字又讓姜希夷聽的極為清楚,他說的是:“也是也是,既然從未愛過一個人,又怎麼會恨過人。”

而後他又朗聲笑道:“你不覺得你這個人太過於無趣了嗎?”

姜希夷皺眉不解道:“我為何無趣?”

朱藻道:“你從未醉過,從未喝過酒,從未愛過人,從未恨過人,你自然是不能知道我到底為何如此。”

姜希夷道:“我若醉過愛過恨過,就能知道你為何如此?”

朱藻搖頭苦笑道:“你若醉過愛過恨過,不過只能理解尋常人罷了,你是萬萬不能懂我,也不會懂我的。”

姜希夷沒有再說話,沒有再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