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池拿著筆的手頓了下,第一次眼中流露出茫然的情緒,有些無措也有些懊惱。

他這自由,這自私的、無私的、俯視般的憐憫,讓他得到了,又失去了。

兩人沉默不語,只剩下窸窸窣窣的落筆聲,都心事重重,不得安寧。

下午,賀池按例準備好了放學那個時間段要給許陌練習的習題,他圈了幾道基礎的又比較新的題型,心想,他們之間有些東西還是得解釋清楚。

賀池喉間有些苦澀,但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要怎麼解釋,去解釋那驚鴻一瞥的人。

是她又不是她。

賀池沉默在嘈雜的回憶和恒生嫌隙的現實中,是他分不清時態造成的惡果。

他要怎麼開口呢?去訴說那荒謬怪誕的執念。

去訴說那十三場與她有關的夢,與他有關的執念,去訴說那本該錯過的未來。

賀池發現,他做不到冷靜自持,他發現自己還是開不了口。

一切的起源是憐憫,是許陌悲劇式的未來,而他甚至還曾沉迷在俯視的快感中。

他的自由長出了桎梏他的荊棘,有意無意間將所有的、所有的,刺的面目全非、鮮血淋漓。

每個人的慾望和貪念都難以封頂,他也是卑劣的自私者,貪心的擁有者。

你在難過嗎?別難過了好不好。

賀池垂下眼眸,腦海中又無端浮現出崩塌廢墟上長出的綠意。

春天要到了,明天會好起來的。

如你所願、如我所願。

許陌最近心髒總是堵堵的,時不時抑默一下的那種。

起伏、起伏,咚、咚的心髒在她的胸腔泵出鮮血往她四肢,大腦上流動,粘液質、抑鬱質、多巴胺質、多血質混合波動,構建起她時又帶來了她。

許陌感知到了悲傷、茫然、無措卻不知這深不見底的悲傷源頭在哪裡。

是字裡行間的悲憤無人傾聽嗎?還是注視著你的人指指點點?於是你腳底長出荊棘,於是你裙擺沾上烈火,還是這玻璃缸太過狹窄了,死氣沉沉,讓你難以呼吸呢?

於是她開始流淚,無緣由的開始為她哭泣。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所謂的既定未來的本貌,她只是捏著一張從只言片語中拼湊出的人哭泣,哪怕她是陌生人,哪怕她只是賀池一時興起提起的夢。

晚安,晚安,晚安、許陌想起了那個未得回複的夜晚,哪怕得到了道歉和解釋也難以釋懷。

她一邊哭,一邊冷眼旁觀著自己的矯情,自己的幼稚,明明生活給了她合理化的、更好的一切,她還只是盯著未得圓滿的故章,難以自拔。

不該難過的,她不該難過的。

“你在哭?”

“是發生什麼了嗎?”

許陌聽見有人詢問,哭聲戛然而止,只剩下哽咽。

她抿起唇,抬起眼,眼中除了淚花全是茫然。

“額,咦、”謝明義聽見有人在這邊哭,還以為是其他班的人,結果一個尷尬照面,居然是自己前桌,他無措的摸了摸頭,“我不是很會哄女生。”

“你是失戀了嗎?”謝明義從兜裡掏出紙巾,遞給許陌,許陌也有些小尷尬,蹲在地上把紙巾接過,吸了吸鼻子,才啞著聲音道,“沒有。”

謝明義又遲疑地開口道,“是他們說了什麼嗎?”謝明義也不是不知道許陌被針對這件事,但是他還以為許陌平時一副不在乎的樣子真不在乎,但是,現在又哭的這麼狼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