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陌其實很擅長講故事,但後來少了給別人分享的慾望就不再訴說了。

再後來,也沒有了給自己編織夢的興致,筆尖失重,旋轉旋轉,時至今日,啪的一下落到她手心。

許陌握著手中的筆,注視了很久才放下。

她想上次一次這樣是什麼時候呢。

是好幾年之前了。

她為自己,為未來寫了封遺書,藏在泛黃的信封裡,疊藏到最高最高的地方,她視線不能及,思緒不能牽連情緒。

雖然,幼稚又難嘲。

但時至今日,她讀起來依舊會眼眶泛紅,所以她不去想,不去思念,不去埋怨,她就這樣,就這樣,獨自一人,揹著她短短的遺書,走過這漫長歲月,無邊寂靜。

呼嘯的車流,無邊的曠野,旋轉的宇宙自此都與她無關。

她只是她,也只擁有她。

她在時間中看著她成為永恆。

我會用餘生去追憶你。

許陌如此告訴自己。所以,不必當下回首。

她拿起這墨跡新幹的草稿紙。

對著光開始出聲朗誦,她把足尖點在桌角投落的陰影尖端,隨著字裡的火焰搖晃,搖晃。

紅舞鞋、荊棘、天使。

玻璃窗,烈火,泊船。

許陌從椅子上起身,旋轉,癱倒在床上,床墊發出嘎吱一響,她抬起手擋住恍如新日的燈,心想,原來童話是她一生必經的課題。

小時候,她是聽故事的人,捧著老舊的圖書躲在屋外銀杏樹蔭下只為逃避那長時的痛苦,後來,她拋棄了童話,告訴自己現實骨感,不必回頭。

但驀然回首,她發現自己卻還是活進了童話的一角,兜兜轉轉,她現在又是講故事的人了。

為她生命中罕見的色彩和不想承認的熱烈成為講述者。

親愛的,你告訴我,

誰闖入雪原上的荊棘叢,

我童年的故居,巨人偷走了誰升起的夢;

……

……

……

這火炬燒過荒原、這信念永垂不朽。

魚啊,水啊,我那枯萎又新生的夢啊,在這波瀾恒生的汪洋中,我的船隻將沖向誰的彼岸?

是耶穌,還是神佛,抑或是我舊時的河畔?

我會在誰的眼底活成誰的璀璨?

睡覺前,許陌給賀池照常發了句晚安。

對面久久沒回,許陌看向時間,心想,她發呆發的有些久了,這個點對面應該早就睡了。

她應該定個鬧鐘來打卡的。

來說這句已經不知含義的晚安。

許陌感覺心口悶悶的,眼睛有些澀,她發現自己現在居然一想起賀池這個名字就會難過。

為什麼呢?許陌不知道。她想了想,把一切歸咎於深入骨髓、又從靈魂中感知的厚重。

原來生命是有重量的。許陌再度丈量著所謂的真實和所謂的虛假。

童話是虛假的,愛是虛幻的,夢是虛妄的,那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