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許陌依舊覺得寂靜,消毒水的味道讓她鼻腔、感官被麻痺,她冷靜又迷離的把臉埋在手裡,沒有眼淚,似乎恨不理解自己的難過從何而起。

不理解這徹底的解脫和自由為何來的如此轟轟烈烈,最後卻只能評價一句造化弄人。

許陌從此在人間徹底自由,血脈枷鎖,親緣羈絆,也隨著那兩份死亡證明煙消雲散。

明明所有桎梏她的東西此刻起都煙消雲散,但她依舊未得解放,遲來的鈍痛一點點告訴她她在被吞噬,告訴她確實有什麼東西蠶食著她腐爛壞掉的部分。

許陌應當得到解脫,應當從此再無牽掛,應當無可動搖,應當冷眼旁觀,畢竟,她是如此理智、如此幸運,如此深得命運垂憐,但當一切來臨之際,她依舊難得實感。

只道世事無常,她早已明白缺失的東西此生都無法填平,腐爛早已深入靈魂,在徹底的離別、解脫面前,腐爛的土壤再也無法複春,曾經那些被修飾、美化的面具突然沒有了存在的實際意義,這個結局就是這般無趣、這般簡單。

帶著麻木如同木偶般的許陌離開後,賀池神色複雜。

他終於知道了,許陌是這樣被拯救的,以最戲劇、最悲劇、最不值一提的方式拽出泥潭,從此了無牽掛,從此自由如她。

【許陌捂住耳朵,拼命奔跑,終於,她推開了那扇漏出光亮的門。

嗚啦、嗚啦、嗚啦……

撕拉、撕拉、撕拉……

有人回頭了,許陌跑過雨夜,跑過指指點點,跑過暈開溢滿大街的霓虹燈光華,雨夜森冷,她在哭泣的玻璃窗外奔跑。】

原來,就算沒有他,獨屬於許陌的命運也會推她一把,讓她徹底了無牽掛,從此自由如風。

他應該對此作何感想呢?

‘那就祈禱吧,祈禱我們在掙紮中破繭成蝶。’

他捂住許陌凝滯穆然的眼,垂著眸注視著沉默不語的她,手心濕潤一片,他如此清晰的感覺到。

原來、賀池想,她依舊這麼善良,就像那時,不問真相,憐憫慈悲渡他出苦海一般,也會為讓她凋零的一切而傷感,為這滿目瘡痍的結局而落淚。

賀池懸著的心髒又被高高掛起,他無端想,她如此這般感性,她如此這般憐恤悲劇,她到底是難以啟程的,她到底是難以離開的,她到底是難以自由的。

那她是不是也會為他迫降、為他停留。他終於見到了最鮮活的她,所有懸浮在雲端的虛幻,在此刻全部迫降,他不語,卻發現自己在哀傷、慨嘆時也難抑竊喜。

原來,我們都不得自由,信仰無法拯救、死亡無法割捨、悲憫無法渡我,原來我們天生一對。

上帝以她之肋骨心髒救贖我,重塑我,

以她之呼吸賜我冷夜安寧,

自此,我的心髒為她而跳動,

我的骨骼為她而戰慄,

演繹、崩塌、預知,

接吻、擁抱、撫摸,

骨髓、鮮血、纏枝複春,

我們活該生同穴、死同墓,

平分所有真實和虛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