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端迫降

許陌最近一直睡得不太好。

學業壓力佔一部分,最主要的還是她父母的事情,最近電話來的比較勤,不知道是誰出的建議,最近的生活費也打的很勤,隔著螢幕都能感覺到不對勁。

許陌不會以為是父母突然就想和她重歸於好,又或者是因為高三了,家長對她有什麼期待。

許陌知道,她很有自知之明,她是棄子,如果不是外婆留給她的東西,或許她父母早就當她死掉了。

道貌岸然,但許陌莫名想自欺欺人一把,她想看看這冠冕堂皇背後想要她付出什麼。

許陌從很久以前就沒把除自己之外的人當回事了,她收下這理所應當的慰問,她想,那就加快速度吧。她身心俱疲,也不想算舊賬,她像個旁觀者一樣看著自己去汲取這腐爛土壤下的、所剩無幾的親情。

她想,假象破滅之後她能得到什麼呢?

是囂張跋扈的道德綁架,還是冷漠爭端後一地的破碎不堪,壞掉的東西在皮肉下翻湧,惡果最開始種下的地方才會讓她再度噩夢連連,現在只有苦痛和腐爛才能讓她稍微感到些真實。

迴圈往複的痛楚,從身到心,從結痂消失的傷痕到萬物凋零,徹底成為漫無目的行走的過客。

快點來吧。許陌垂眸暗想,她受夠了被推搡著向前的,也受夠了這寫滿無望的未來。

她該用什麼來交換這場故事既定節點的落幕呢。

讓這場名為許陌的迴圈得以徹底解脫。

許陌把屋子的所有窗簾拉上,把漆黑的夜、帶著濕潮的風攔在窗外,她還未幹的長發濕漉漉的搭在肩頭,她依舊喜歡發呆,坐在靠近陽臺的桌邊,盯著陽臺外被風摧折的林木發呆。

放空著思緒,收斂著情緒,壓抑著蠢蠢欲動的一些東西,麻木如她,呆滯如她,她像一副被歲月洗滌過的壁畫,裹在暖黃的光線裡,等待著褪色、風化、最後剝落,成為塵埃。

時間仿若靜止,這幅壁畫的結局不過一點點被風吹散,被這場呼嘯著、嘶啞著的風暴吹向她永恆的寂靜之地。

但她眸光細碎,就這麼慵懶地坐著,用右手撐起頭,用淡漠的視線眺望著窗外,靜止在瑩潤的琥珀中,但又感覺不到她的哀愁,或許她只是想看一場風雨和她無關的風雨,於是她留了扇門,讓她能觀賞到窗外因風搖曳的藤蔓的此起彼伏。

規律的震動聲從她屋內傳來,許陌的交感神經被刺了下,她下意識起身,卻無法控制僵化的軀體,她和自己鬥爭了一會兒,直到震動旋律開始第二次重複,她稍稍從僵直狀態抽離出來。

但是一起身,她就想起了。提前十分鐘定時定點的鬧鐘是為了什麼,為了誰。

她下意識看向垂在鎖骨下的那枚無時無刻都熠熠生輝的戒指,她明明可以取下、收起來,等到需要時再重新掛回脖間,最近沒有聯系,只有晚睡前既定的晚安,其他時候,她一忙起來就很容易忘記賀池,就像這枚沒有存在感的戒指,但是,真的要徹底忘記前,就會因為一些莫名其妙的巧合,被喚起些微獨屬於他的情緒。

她想邁開雙腳,卻又頓在原地,她又驀然想起,這場規律、迴圈的打卡式例行通話,在幾天前就已經被她打斷。

許陌坐了下來,聽著屋內的鬧鐘震動隨著窗外的雷聲起伏、直至停歇。

許陌抬起眼,盯著暗沉如墨的天色,耳畔激蕩著雨滴撞擊留下的嗡嗡震動聲,她垂眸時又在滾滾的雷鳴中,聽見了久違嗡鳴的生命樂章。

她抬起手,觸碰著自己潮濕的臉頰,她在腦海裡預演了所有的、單調的相同結局的不同走向,麻木地想,也不過如此。

環境烘托、情緒渲染,許陌提前走完了預設的全部情緒起伏,她起身拉上最後一道窗簾,準備回屋休息,沒準今晚又是個難眠之夜,但是又或許她能睡個好覺。

許陌不再被動,不再逃避,她轉而主動的去體驗這叫做失望、難解、甚至帶著丟絕望意味的夜晚。

她抬手將未幹的發撩到腦後,指尖的濕潤讓她想躺回床上的心思凋敝,她站在臥室門外思忖了幾秒,轉身進屋拿了幾張卷子去客廳坐著。

那裡最能聽見喧囂的風雨,也最能讓許陌感到平靜。

在嗡鳴的喧噪中,許陌心緒安寧,她直到眼睛幹澀睏意難壓,才停下了筆,抬手揉了下發尾,發現幹的差不多了。

許陌低了好一陣頭,讓她脖間有些痠痛,她晃了下脖子,那枚戒指被帶出睡裙,搖了兩下就靜靜的懸掛在她鎖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