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端迫降

‘好了。今天就到這裡。’

沒什麼情緒起伏的聲調落在許陌耳畔,她下意識抬眼,喔了聲,視線落到賀池冷淡的臉上。一時間情緒微妙,可能是賀池和她的邊界一下子劃開了,她反倒還有些不自在。

似乎這一切都指向那張便利貼,畢竟自從那次交流後他們就開始走向陌路,兩人的相處彷彿多了道三八線,從那個教室延展到這個教室。

但是從某種程度來說也是回歸了正常交際,那些爭吵、警告彷彿一日之內煙消雲散,許陌再沒有接收到一點點讓她覺得神經衰弱的訊號。

賀池再也沒和許陌再說過無關學習的任何話題,加上許陌又是他同桌在他眼皮底下也沒有膽量再在自習上惹事生非,以至於連同以前那點堪稱唯一交集點的東西也自此沒落。

他們之間除了被責任湊在一起的多餘時光外,什麼也沒留下。

這一切甚至讓許陌覺得曾經見過的那位幼稚、陰晴不定、喜怒無常的風紀委員只是她幻想出來的假想敵和調劑物。如果不是賭氣時建立的名為‘皇帝的恩賜’的分欄還躺在她手機相簿裡,她幾乎都以為她記憶出錯了。

賀池自始至終都是座沒有喜怒、遙不可及的冰美人,而不是座隨時雪崩的冰山。那段時間的種種不正常和怪異舉止似乎都無影無蹤,賀池回歸了最初那副完美、冷漠的樣子,連帶著獨屬於許陌那部分惡意雙標都散入洪流,只剩下荒蕪的戰場,沒有楚河漢界但依舊涇渭分明。

沒有戰火、沒有硝煙、沒有名為賀池的煩憂纏繞著不斷前行的許陌。

許陌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既驚懼又不安,她還以為是賀池對她的所作所為十分不爽以至於雙方面冷戰。

但是,許陌發現她讀不出賀池的情緒了。賀池再也沒有在她面前流露出什麼不爽或者是壓迫感。

就連許陌現在又默寫錯同一個單詞他也不會像以前那樣不耐煩,甚至是恨鐵不成鋼,指著本子命令許陌抄寫十遍。

甚至讓許陌悚然的是,賀池居然會笑了。

是的。會笑了。

他居然會對著許陌笑了,還是很隨和的那種,不是哂笑,不是譏笑也不是冷笑,真的是淺淡的笑,不真實卻又真實,平靜卻又波瀾恒生。

許陌第一次撞見的時候還以為世界末日了,不免分神瞟了賀池好幾次。

但是,事實證明沒有世界末日,賀池是真的開始給她好臉色了,這應該是件好事,但是許陌卻莫名不安,因為她感覺什麼東西變了。

變的很徹底。

因為賀池也會對別人笑,就和對著許陌笑一樣,風輕雲淡,再別人眼裡或許再平常不過了,因為,除了許陌近距離感知過賀池那些讓人覺得突兀、不可思議的情緒外,沒人知道賀池不為人知的那面。

許陌也沒再從賀池身上讀到一點私人情緒,連帶著那些曾讓許陌覺得厭煩的情緒也消失不見,她不用抽出時間去哄名為賀池的墊腳石。

他們都說許陌拿到了賀池生活的入場卷,硝煙不再,和諧共處,沒有那麼多不合人設和超過他人認知的烏龍發生了,哪怕每天下午的固定會面還在私底下悄悄進行,但只有許陌知道,他們是漸行漸遠了。

按理說許陌本該高興,畢竟她最開始想的就是把賀池用完就踹,不必要忍受哪些非人道的精神折磨,但是當賀池自己變得正常起來時,許陌發現自己的惶恐不安中還帶著些失落。

許陌覺得自己簡直有病,她又不是天生的出氣包幹嘛這麼抖,真是賤。許陌掐了下自己的手背,讓自己從對比、懷疑和傷感中抽身而出。

這樣確實很好。許陌告訴自己,她按慣例掏出一把糖放到賀池桌上,賀池沒說什麼,把自己的報酬裝進衣兜,售後般補充了句,“默寫錯的晚上回去看看,加進明天的任務裡。”

許陌喔了聲,有些不自在的點點頭。或許是許陌沒藏住情緒外露了出來,順著木質老舊的桌面傾斜而淌,在聲聲蟬鳴中被賀池捕捉到細枝末節。

於是賀池側過了頭,皺了下眉,頓了下開口道,“學習上還有什麼問題嗎?”

“額。沒有。”許陌怔了下,嘴裡那些揣測兜兜轉轉全部咽回了喉嚨,在肺部滲入血管,壓的她心髒堵堵的。

賀池沒有深究許陌毫不掩飾的欲言難止,他視線沒在許陌身上停留很久,似乎只要許陌學習上沒有疑惑他們就沒必要有什麼多餘交流。

對於賀池的變化,可以說是被很多人都注意到了的。

就先許陌的後桌都偷偷跑過來問許陌給賀池下什麼藥了,怎麼兩人同桌吵了幾架後,賀池跟凍土逢春了一樣,對所有人都好臉色。

是不是被許陌氣糊塗了,導致精神抗壓能力上升到了一個難以想象的程度,最重要的是,賀池最近都不吼許陌了。

前幾天兩人才在班上大吵一架,結果現在跟賀池換魂了一樣,對所有人都好臉色,是不是被許陌氣出人格分裂了。

許陌被一同調侃,只覺得天崩地裂。

雖說是無心之言但是依舊戳到了許陌的肺管子了,許陌不知道說什麼,只能勉強的笑笑,好半晌才在謝明義好奇的視線中解釋自己還沒有把人送進精神病院的能力。

“賀池最近變得平和很多了耶。”何燃挽著許陌的手,嘻嘻笑了聲,緩緩道,“你發現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