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能夠達到時速20公裡。只是大狼受了傷,氣溫愈寒,它行動愈是艱難,在這種條件下,它的傷勢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有日益加重的趨勢。

每到晚上,它們會找一個避風的地方,卓木強巴躺在地上,展開四肢,灰狼三兄弟都鑽進他的皮大衣裡,他們就這樣簇擁著,抵禦嚴寒。

小狼說得沒錯,越往北行進,天氣就越寒冷,時不時一陣冰風吹來,那些自雪山上揚起的雪沙,被卷得漫天飛揚,讓那濃霧,愈發的迷離不清。那本是極為壯觀的一幕景象,雪山上堆積千年不化的雪,都失去了鵝毛般巨大的體型,細如銀沙,在那風卷光照之下,整個空氣之中,所有的霧氣都閃爍著粼粼銀光,就連卓木強巴他們撥出的空氣,彷彿都帶著無數碎銀。

只是疲頓不堪的他們,早已沒有了欣賞的心思,饑餓、寒冷,無一不是對極限的挑戰。狼並非單一的肉食動物,它們和人一樣,屬於雜食性動物,餓得狠了,什麼都吃,這一路走來,卓木強巴和灰狼三兄弟,將所能看到的草、樹根、樹皮,都囫圇嚼了裹進了肚裡,雖然不缺水,但體力卻是大大地消耗著。

到了第五天,大狼實在走不動了,那被砸中的地方已經變成嚴重的凍傷,整個後腿肌肉僵硬得像一坨冰。那些冰花在大狼倔強的步伐下開始脆裂,裹著血水流出體外,又被凍成一道道血痕,攀附在後腿上。但它依然倔強地走著,用它自己的方式,兩只前腿如撲蝶般向前一撲,隨後爪子牢牢地抓住地面,將整個後半身往前拖。那條凍得僵硬的腿在雪地上留下一段平直的線,後爪與巖面間發出“嘎吱嘎吱”的刺耳的聲音。

※※※

二狼和小狼知道大狼挺不了多久了,它們低著頭,一言不發地踩著大狼踩過的地方,如同這些年無數次重複的那樣,默默地跟隨,保持隊形的整齊。

卓木強巴用一些枯枝編了一個簡易的架子,但是被大狼冷冷地拒絕了。它用蒼老而沙啞的聲音,冷酷地向卓木強巴宣告著:“我是一頭狼,我不坐擔架,狼的一生,只行走於天地之間。”

它掙脫卓木強巴的懷抱,依然倔強地,兩腿向前一撲,將後腿拖上來,一步,又一步。它是一頭狼,它行走於天地之間。

【大狼之死】

狼有著動物天生的敏銳,它們知道自己什麼時候將要離開,所以,大狼改變了前進方向,用暴戾的咆哮制止了二狼和小狼的跟隨。

二狼和小狼只得默默地注視著大狼,看著它艱難地行走,朝著那巨大的熔岩山攀爬。小狼淚眼婆娑,它們亦知道,從今往後,大狼再也不會領著它們,從一個地方,走向另一個地方了。

那被積雪掩映得灰白的熔岩之山,顯得是如此的高大。大狼站在熔岩山下,只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小灰點,它的身影蕭條、落寞,在寒風中透著說不出的悽涼和孤寂。

它抬頭看了看那高不可攀的熔岩山,又看了看卓木強巴,對著卓木強巴低吟,彷彿在詢問:“就是這裡了,還不錯吧?”

它雙腿向前一撲,拖過一條後腿,再向前撲去,那個灰色的身影,漸漸與滿天的雪舞融為一片。它一點一點地向著巖山挪動,那看似平緩的斜坡,卻令它不得不付出全身的力量。

終於,到峰頂了,大狼匍匐下來,眯著眼打量周遭的風光,不知迷霧的另一頭,是否勾起了它無數的回憶。卓木強巴一路跟在大狼身旁,此刻也在那峰頂,極目眺望,茫茫的雪霧,閃閃的碎銀光澤,童話般的迷離世界,令他暫時忘卻了嚴寒。

“阿嗚骯啊……”大狼的聲音變得異常低沉,“我不行了。”它的眼裡透著一絲無奈的笑意。“前面的路,還有很長。”它向迷霧的遠方投去深邃的目光,然後又看著自己的身體,“食物,就由你來分配。”它再次將頭昂起,彷彿要看穿那道深鎖的屏障:“繼承我的遺志,帶著它們——回家!”

卓木強巴再度聽到“回家”這個詞,即將失去摯友的悲慟將他的心填得滿滿的,緊接著,他聽到大狼的鼻腔裡,隱約飄出輕哼的聲音。

誰說狼不會唱歌?人們可曾聽見,它們自由馳騁於原野的歡聲笑語;人們可曾聽見,它們在月下昂首的思鄉情結;人們可曾聽見,它們被迫離開家園時的悲壯孤鳴。

緩緩的曲調融進流淌的時間,大狼的心境隨著音樂漸漸飄遠……

那一年,一隻睜不開眼睛的狼崽呱呱墜地,追尋著乳香與一眾兄弟推推搡搡爭搶著母親甘甜的乳頭;那一年,三週大的小家夥第一次睜開了眼睛,打量著這個全新的世界;那一年,三個月大的小家夥撮圓了嘴,發出一生中第一次嚎嘯,家族裡的長輩們含笑看著這個虎頭虎腦的小家夥,都說它會是一匹好狼,那嘯聲清脆,吃奶的勁兒可大著呢;那一年,五個月大的小狼第一次踏上高崗,看著月光從林蔭交錯間灑下,流光溢彩,它追逐著月光下的影子,穿梭跳躍;那一年,它第一次參加了圍獵,在長輩們的鼓勵下,它揮起自己手中的利爪,張開了自己雪亮的獠牙……

那一年,它開始追逐鄰族的她,她有著矯健的身姿、漂亮的長尾巴,和一雙多情的純澈的眼睛,它們相約在黃昏月下,它們在密林中耳廝鬢磨,狼的王國又多了一對形影不離的追逐身影;那一年,它舔著妻子身上的柔發,看著自己的第一批孩子,就像自己當年一樣爭搶著乳頭,那些小生命流淌著自己的血液,它們將延續一個家族的驕傲,豪情壯志在胸,柔情無限在口,它和它的妻子將因這些生命的紐帶,締結白首之約,至死不離……

那一年,它已是十幾個孩子的父親,它將成立屬於自己的家族,卻在密林中聞到一股令人心醉的邪惡氣息,好奇心驅使著它和其餘的同伴探查究竟,迎接它們的,卻是冰冷的鐵柵欄,它聽到身後悽厲的呼嘯,它的心揪緊,卻只能以同樣悽厲的嘯聲回應……

這一年,它不遠萬裡,踏上了熟悉的土地,卻只看到早已陌生的同類,沒有看到那熟悉的翹盼的身影……

大狼沒有閉上眼睛,它一直盯著北方看著,它生於那裡,長於那裡,不管遭遇到什麼樣的困難和挫折,它的內心依然渴望回到那裡。

卓木強巴也就以為大狼一直在看著,直到他觸控到大狼的身體,才發現它早已僵硬。他滾動著喉頭強壓下悲慟,遵照大狼的遺志,將狼首完整地割了下來。卓木強巴知道,在狼的世界中,活著的時候是同伴,死了之後就是食物,大狼將食物的分配權交給了自己,自己必須帶著二狼和小狼,活著抵達那一片它們始終不忘的故土。

卓木強巴將大狼的頭顱端正地擺向正北方,向它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扛著大狼的身體,大步走下了這座灰沉沉的熔岩之山。

食物被卓木強巴很勻細地做了五道標記,在接下來的十天內,他們既要盡量節省食物,又要保持著能散發熱量的體能,不至於被凍死。二狼和小狼認可了阿嗚骯作為首領的身份。大狼只肯讓阿嗚骯跟著上山,那是一種姿態,宣告了接下來的路,將由誰來總領;要在這樣的環境中生存下去,憑借的不僅僅是力量,更多的要靠智慧,它們認可大狼的智慧,也認可大狼智慧的目光所挑選的接班人。

二狼和小狼從卓木強巴那裡接過食物,它們都知道自己吃的是什麼,因此並沒因食物的獲得而興奮雀躍,只是一聲不吭地嚼著,在那冰天雪地之中,只有他們發出的“咯吱咯吱”咀嚼之聲。

吃過食物,體內又充滿了熱量,大狼的靈魂已化做他們前進的動力。二狼和小狼在前面領路,卓木強巴一步不離地跟著,保持著倒三角形的隊伍,在千年冰封的雪原上,踏出三道平行的痕跡。它們筆直且堅決地前行著,終化做了天地間三個小黑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