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桑道:“我一直只是與他們單線聯系,後來也沒有直接接觸過,我不知道那個操獸師是誰,自倒懸空寺回來之後,我就再沒與他們聯系過了。”

卓木強巴道:“我知道,我相信你。我是想說,你覺得,那個操獸師究竟給狼群下了什麼樣的指令?他怎麼做到的?”

“指令?那一定是將我們撕成碎塊!”巴桑道,“他應該是在我們身上撒下什麼資訊素,讓狼一嗅到就瘋狂攻擊我們吧?”

“瘋狂攻擊?”卓木強巴搖頭道,“你看那些狼,哪裡有瘋狂的樣子?它們比我見過最冷靜的人還具有理性。”

“或許……”巴桑也無法判斷。他們沒一個人是操獸師,不知道操獸師是怎麼做的,但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個家夥,只是揮了揮手,就讓他們不得不拼了命在這裡奔跑,兩次都是這樣。究竟他是怎麼做到的呢?兩個人思索著同一個問題,又陷入了沉寂。

不知過了多久,前方有咆哮聲傳來,一道黑影正以無比快捷的速度向他們沖來。巴桑舉槍便射,同時提醒卓木強巴道:“注意左右兩側!”

那道黑影看起來迅捷至極,應該極近了,沒想到巴桑數槍之後,那黑影不管不顧地繼續前沖著。卓木強巴扭頭看道:“不太對,那黑影大了點吧?”巴桑一皺眉,那影子沖出了霧區,兩人臉色同時一變,同時道:“快跑!”

原來,那三頭狼不知從哪裡推來一截斷掉的枯樹樁,直徑約有兩尺左右,四五米長,三頭狼將樹樁從坡上往下推,樹樁自身滾得越來越快,那三頭狼就跟在樹樁後一陣急追。卓木強巴和巴桑沒想到,那些狼竟然在附近找到了沖車和擋板,不能直攖其鋒,只能橫向閃開。狼的體力恢複較快,那樹樁轟隆隆從卓木強巴他們原先休息的地方滾過,三道身影就躥了出來,又開始追擊卓木強巴和巴桑,兩人只能繼續跑。

卓木強巴邊跑邊想:“按時間算,那樹樁與我們頗有些距離,那三匹狼憑什麼料定我們不會趁這間隙逃走?”他很快就想到一些以前學過的東西。那堂課上,方新教授放了一部紀錄片給他們看,一隻母狼帶著幾只小狼,從容地從巨大的野牛群中穿過,有些野牛茫然不在乎地繼續吃草,有些野牛則警惕地盯著狼群,也有小牛好奇地打量著。那時,方新教授問:“知道為什麼狼群能如此從容地從野牛群中穿過,而不怕野牛的攻擊嗎?要知道,這些野牛發起狂來,絕不是這幾只狼能抵禦的。”後來,教授解釋道:“因為犬科動物的嗅覺器官十分的靈敏。我們知道,人類的情緒表達,喜怒哀樂,那不僅僅是一種表象,更是一種生化過程,就拿怒來說,在你發怒的同時,體內的多種激素會激增,刺激你的心跳加快、血管賁張。這種過程,不僅僅是人有,許多哺乳動物乃至別的動物都有,而犬科動物,它們的鼻腔,就可以敏銳地捕捉到你體內的激素變化。用通俗的話來說,它們知道哪一頭野牛在好奇,哪一頭格外緊張,哪一頭滿不在乎。知道了這些要素,它們穿過野牛群時,避開那些緊張的、格外容易被激怒的野牛,自然就十分的安全。記住,犬科動物看到的世界,與我們人類看到的世界,是截然不同的。”

卓木強巴明白了,那三頭狼之所以敢如此大膽地離開他們,一方面是它們的嗅覺根本不怕跟丟敵人,另一方面,它們清楚自己與巴桑是否緊張、體力消耗了多少,它們吃定自己一時沒有見機就逃的想法,在霧中轉了兩圈,迷惑了自己之後,從容而去,尋找擋子彈的東西。看起來簡單的一個行為,卻是打了一場非常精密的心理戰。擋子彈!卓木強巴一驚,正好看到巴桑換了彈夾,又開了幾槍,忙道:“巴桑,你還記得你開了多少槍嗎?”

巴桑一愣,似乎回憶了一下,但邊跑邊打,走走停停,哪裡記得那許多,只能搖頭。卓木強巴心道:“這下可好,我們自己不知道自己還能開多少槍,但狼卻知道!它們會在我們打完最後一顆子彈的時候發起襲擊!”

“不要再開槍了,巴桑。”卓木強巴建議道,“這樣根本打不中它們,它們的目的,就是引誘我們打完子彈。”

“那你說怎麼辦?”

卓木強巴想了想剛才與狼近身戰鬥時,那些狼反而沒有太大的優勢,只是長槍無法發揮出來,如今他和巴桑拿的都是手槍。卓木強巴將一把usp插回槍套,拔出剖犀刀,對巴桑道:“和它們近身肉搏吧!”

巴桑看了看卓木強巴,一手拿槍一手拿刀,都是短兵器,但刀可以在近戰時劃破狼的皮肉,雖說這些狼一沖一躍的距離相當遠,但那手槍可以彌補距離的不足,這種作戰方法倒是可取。他學著卓木強巴,也放下一把槍,拔出了彎刀,兩人再度背靠背作戰。

三頭狼呈“品”字形停了下來。它們沒有過分逼近,而是在打量著,繞著圈,在卓木強巴看來,這三個家夥分明就是在思索這種打法的破綻。不一會兒,那三頭狼竟然蹲了下來,不懷好意地看著二人,好像在說:“不跑了?拿把刀?那咱們就耗著,看誰耗過誰。”

這又大大出乎卓木強巴的預料,他們都做好了最壞的戰鬥準備,那三頭狼竟然只肯在戰鬥圈子之外,擺出一副你跑我就追、你不跑我就盯著的架勢。想起狼的捕獵技巧,卓木強巴心道不妙,和狼比忍耐力實在不是好辦法。顯然巴桑也吃過這種苦頭,他悻悻道:“這樣僵持不是辦法,它們可以一連好幾天都不吃不喝,我們不是它們的對手。”

卓木強巴只得苦笑道:“我知道。”他再一想,又道,“那我們就這樣慢慢地走,一邊恢複體力,一邊想辦法找一個讓狼無法從四面攻擊我們的地方。”

巴桑背靠著卓木強巴道:“就這樣慢慢走?”

卓木強巴道:“嗯,就這樣慢慢走,不能給它們機會。”

卓木強巴和巴桑,就這樣背抵著背,像螃蟹一樣橫著慢慢移,那三頭狼的品字形包圍圈,也跟著他們慢慢移,卻難以找到下嘴的好機會。卓木強巴清楚地看到那頭白狼緊緊皺眉,他心中微微有些寬慰:“總算讓你們無計可施了吧。”

不料,兩人的螃蟹步沒走多遠,突然三頭狼一齊昂頭,朝著天空大嘯一聲:“嗷嗚——”那整齊的狼嚎穿透迷霧,像利劍一般,遠遠地激蕩開去。

【巴桑之死】

一聽那叫聲,巴桑頓時變了顏色,那曾經無數次回響在噩夢中的聲音,陡然再次出現,他不由打了個冷戰,急聲道:“不好!強巴拉!它們在召喚同夥!”話音剛落,就聽到四面八方傳來回應,那群狼的嚎叫清越悠長,彷彿本身就有一種震懾人心的魔力,聽得人膽戰心驚!

卓木強巴何嘗不知道那種叫聲,方新教授還曾專門帶他做過狼語研究調查,他記得教授對狼嚎有過系統的分類歸整,像剛才那種集合狼群的聲音,就是方新教授所說的集結嚎了。他還記得,方新教授教過他們,怎麼從嚎叫的聲音中辨認有多少狼要加入,它們聲調裡透露的方位、距離等資訊,可是如今到了要用的時候,加上一緊張,卓木強巴怎麼也想不起來了。

※※※

在已經距離卓木強巴和巴桑很遠的地方,索瑞斯站起身來,莫金問:“這些狼叫是怎麼回事?我好像聽到到處都是狼在叫啊。”

“是集結嚎。”索瑞斯肯定道,“同一個家族的狼聽到這種聲音後,會做出回應,表明自己的位置地點;別的家族的狼群也會回應,表明自己的立場是想加入,還是別來惹我、別踏入我的領地。”

馬索道:“難道說,那些狼感覺對付不了那幾個人,所以不得不召喚同伴?”

莫金笑道:“喂哦,那可熱鬧了。”

索瑞斯道:“這事兒,是好是壞還說不準。”扭頭又問,“你的人,什麼時候到?”

莫金道:“別急,他們翻山越嶺,還得有個過程不是?”

※※※

霧靄中,卓木強巴和巴桑再也顧不得走螃蟹步,朝著一方突圍而去。若是被集結嚎召喚而來的狼群包圍,後果不堪設想,說得不好聽,那叫死無葬身之地!奔跑中卓木強巴仍無法理解,從一開始,狼群截斷他們與法師的聯系,分隔驅趕,隨後的“之”字步逼近,裝死偷襲,數彈夾,奪彈囊,到最後的集結嚎,無論是心理戰術還是運動戰術,都比他們領先一籌,這樣的狼怎麼會如此乖巧地聽命於操獸師呢?那個操獸師究竟做了什麼?

那三頭狼徐徐追趕,既不過分緊逼,也不遠離。卓木強巴和巴桑不敢隨意開槍,那種距離和霧氣的阻隔,他們幾乎無法對狼造成傷害,可他們也明白,這樣一直跑下去的話,不等狼襲擊他們,他們累也累死了。此時不得不借助巴桑的回憶了,卓木強巴不禁問:“巴桑,你還記不記得,當時你是怎麼逃脫的?”

巴桑咆哮道:“不要吵,正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