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次傑大迪烏開啟那工具包時,塔西法師的眼睛一亮,小心翼翼地撫摸著那些工具,低聲道:“一千多年啦,還儲存得如此完好。這是一套大衍曼器,共三百一十三件,如今世上恐怕已經沒有第二套如此完整的器械了。太好了,公主的病可以治療!”〕

【洗血】

“胡隊長!”

“當”的一聲,張立手中的血液儲存罐掉在地上。“胡隊長!”他哭著撲了上去。他不敢相信,這個粗獷的大鬍子,這個多次把他們從死亡線上拉回來的硬漢子,雪山也壓不垮的他,就這麼靜靜地離開了。

這時候,雀母王屁顛屁顛地小跑過來,一面打量卓木強巴他們,一面詢問:“聽說戈巴大迪烏請到了?哪位是戈巴大迪烏?”他掃視了一圈,馬上將目光鎖定在一身黑服的塔西法師身上。

卓木強巴一把將雀母王拎到胸前,指著胡楊隊長的遺體厲聲喝問道:“這就是你們的神聖盟約?這是怎麼回事?到底怎麼回事?”

雀母王這才發現地上已經躺著一位,他張大嘴半天說不出話來。周圍的護衛一看到王被擒,紛紛拿起武器,可是巴桑冷眼一掃,嶽陽、呂競男等人的武器也在手中,那些護衛不敢妄動,只是紛紛叫罵:

“放開王!”

“大膽!”

“無禮!”

“快放下!”

卓木強巴克制著心頭的怒火,但雙手的肌肉卻不受控制地震顫著。雀母王在卓木強巴手上,身體隨著卓木強巴的手臂開始發抖,直到卓木強巴將他放回地面,他的兩條腿還在打擺子,顫聲道:“安靜!都安靜!本王沒事。”

他看著胡楊隊長的屍體,也無言以對,好半天才道:“我不知道這件事情,是郭日幹的,都是郭日幹的。”緊接著,他又大聲道,“郭日念青他人呢?叫他來見我!”

“啟稟大王,郭日大人剛才離開了雀母,去向不知。”一名護衛馬上回報。

“郭日念青!為什麼?他為什麼要這樣做!”卓木強巴雙手捏得咯咯發響,就好像要將郭日念青的骨頭捏碎一般,得到的回答卻是雀母王痴呆的搖頭。

沒有人知道郭日念青為什麼要這樣做,就連嶽陽也感到困惑不已。如果說他的目標是雀母王,那麼何必冒著犯下大錯的風險破壞神聖盟約?簡直是不惜一切要殺死胡楊隊長,而且一定要親手殺死,究竟是怎麼回事?

雀母王知道,破壞神聖盟約不是小事,這關繫到皇權和威信,下命令道:“找!翻遍我們朗布國土,也要把他找出來!”士兵們領命而去。

在戈巴大迪烏面前,雀母王變得格外恭敬和客氣,態度可以說完全轉變了,對卓木強巴等人是有求必應,連胡楊隊長天葬這樣的事情也一口答應下來。看來,只要能治好他女兒的眼睛,就算讓他馬上讓出王位,他也在所不惜。

在雀母石宮中,敏敏悠悠醒轉,得知胡楊隊長的噩耗,在卓木強巴懷裡哭了許久。她告訴大家,胡楊隊長曾對她說起過那個奇怪的理由,郭日念青堅持認為,胡楊隊長搶了他最珍貴的東西。但是究竟搶了什麼,大家毫無頭緒。

按照朗布天葬的習俗,胡楊隊長被一層層潔白的絲織品包裹起來,就好似蠶吐絲作繭,他的身體被固定為胎兒在母體內的姿勢,雙手抱胸,下顎及膝。隨後就被安放在一個空蕩蕩的石屋內,沒有靈堂,不擺香燭,不燒紙錢,那潔白的繭殼就孤零零地蜷曲在那裡,一直要過了中陰期,才會擇良日進行天葬。

對於這種空空的房間,嶽陽提出過質疑,國王才能享受的葬俗儀式,就如此簡單嗎?雀母王回答說,那才是回歸輪轉。亞拉法師告訴嶽陽,天葬,對應的是四大基本葬法“土、火、水、空”裡的“空葬”,它的根本意義就是回歸空冥,一切都要遵循無我無物的境界,所有世俗眼中的裝飾物,都會成為靈魂回歸的阻礙。

自郭日逃走之後,雀母王就像失去了主心骨,凡事都猶猶豫豫,對卓木強巴等人的態度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顯得十分恭敬,若旁人不知,還以為他就是個端茶送水的小廝。這種恭敬的態度自然是首對戈巴大迪烏,事實上在胡楊隊長的遺體進入空靈房的這個間隙,雀母王已經多次提起他那可憐的女兒。塔西法師對他的答複是要看了才知道,其實,在路上他已經詳細地詢問過呂競男拉姆公主的病情,而朗布使者曾給他帶去過更詳細的資訊,他對拉姆公主的病是有把握的。如今是否治療拉姆公主,是先治療拉姆公主還是先讓雀母王拿出蟓蜒治療卓木強巴,塔西法師在等待卓木強巴的態度,畢竟他們中的一員胡楊隊長,剛剛死於這位雀母王達成的神聖盟約之下。

雀母王不是瞎子,很快他也看出了端倪,這位戈巴大迪烏不僅和卓木強巴他們認識,似乎還很熟悉,要想醫治自己的女兒,需要哪一位發話,他已經心中有數。可是,讓他擔憂的,就是這位有決定權的發言者,還在因另一名隊員的死而處於震怒中。雀母王可沒有忘記,這位發言者將自己拎過去時,當時自己的生死真的只有一線之隔,一想到這些,這位雀母王就顯得愈發沒有主見了,這些年來,他已經越來越倚重郭日的意見和看法。

看到雀母王時時猶豫又左顧右盼的樣子,嶽陽很想告訴這個昏庸的老國王,郭日覬覦他的王位已久,這一系列的陰謀與他並非毫無關系。尤其當嶽陽看到這位老國王只對自己的女兒憂心忡忡,對其餘的事卻概不關心時,他終於忍不住道:“你女兒的眼睛,你女兒的眼睛,你知不知道,郭日念青要造反!他想搶你的王位!對付我們,只是他陰謀中的一環,到時候你王位都沒有了,你還剩下什麼?”

沒想到雀母王的回答卻令所有的人大吃一驚。“本王早就知道了。”這位年邁的老者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平淡道,“不要當本王真的老得糊塗了,其實,很早以前次傑大迪烏就已經告訴我,郭日在背地裡有所動作。他已經掌握了整個朗布的軍隊,卻還不夠,還在暗地裡訓練了一批絕對只服從他命令的親衛軍,從那時我們就知道,他似乎等不及了。”

“啊?”嶽陽愕然,他從來沒有聽說過哪一位君主,在得知自己的王位將被別人陰謀奪取之後,還能保持如此的冷靜,好像那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他實在無法理解,不禁大聲問道,“有沒有搞錯?他是要奪你的王位啊!你怎麼能就這樣讓他的陰謀一步步得以進行?”

雀母王淡淡笑道:“本來這個王位就是他的。”見卓木強巴等人不理解,雀母王解釋道,“他是我唯一的侄子,朗布是不會有女王出現的,所以,當我死後,這個王位也一定是郭日的。現在,你們明白我為什麼如此倚重他了吧?我一直把他當兒子看待,就算他要奪取我的王位。何況他在軍中威信本就很高,加之三年前平息了朗布和雅加的長年戰爭,他在軍中已經是至高統帥,他唯一忌憚的只有本王和次傑大迪烏。如果今天不是你們手中有那些火器,他根本就不用逃跑。其實,我唯一疑惑的是,他為什麼如此著急。他以前並不是一個貪念權力的人,可是自從三年前和談之後,他就像變了個人似的。”

“那麼,就連他用蠱毒弄瞎拉姆公主的眼睛,你也可以容忍了?”嶽陽敏銳地捕捉到,雀母王或許知道些什麼,但是一定不全面。

“你說什麼?”果然,雀母王震驚地站了起來,連聲道,“不可能!這不可能!他為什麼要對我女兒下手?”

嶽陽嘆息道:“是啊,為什麼呢?為什麼要對付公主?為什麼要冒著違背神聖盟約的危險對胡楊隊長下手?這個郭日究竟在想什麼?”所有的人都在沉思。

“等等……”嶽陽突然抓住了什麼,追問道,“你說郭日是你的侄子?那他也可以算作是朗布的王子嘍?”

雀母王點頭道:“是的,朗布唯一的王子。”

“如果他要順利繼承王位,是不是和公主有什麼關系?”

“啊!是,是的,他必須娶我的女兒,才能得到王位的繼承權!”雀母王似乎明白了什麼,喃喃道,“你、你是說,他對本王的女兒下手,難道是……”

嶽陽突然指著張立,站了起來,道:“我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三年前,一切都源於三年前!為什麼他要弄瞎公主的眼睛,為什麼他要殺死胡楊隊長,我找到原因了!”

“究竟是怎麼回事?”

“到底想到什麼了,嶽陽?”

卓木強巴等人都詢問著,胡楊隊長的死帶給他們太多疑惑了。

嶽陽似乎有些站立不穩,看著張立道:“胡楊隊長或許是枉死的,郭日真正想殺的人,恐怕是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