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出這樣的回答,接著道,“其實那次我……”

卓木強巴制止道:“這就夠了!”他雙手搭上巴桑的雙肩,堅定又有力,“我相信你!”

巴桑質疑地抬起頭,只見卓木強巴一雙黑眸中,有一輪明月。他的內心感到一絲悸動,他知道,當強巴少爺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意味著,就算自己曾經做過什麼,或者曾經想過什麼,一切都不重要了。這份信任,是包容了一切的絕對信任,在自己沒有找到親哥哥以前,那份信任,只存在於那個團體之中,他管他們叫——戰友。大家因為相同的經歷而聚集在一起,只有在那戰場上,一次次生死歷練的戰鬥中,才能結下命運維系和相濡以沫的情誼。他一直認定,他的戰友,已經全部消亡在戰鬥中。而今,強巴少爺的一句話,讓他再次感到,自己已經找到另一支隊伍,另一群戰友就在自己身邊。當自己受傷時,會有人奮不顧身地為自己擋住飛來的流彈;當自己疲憊時,會有人替自己驅逐身邊的野獸毒蟲,不用再擔心危險的降臨,不用擔心在黑暗裡沉睡。原來,被人信任著,也是一種幸福啊。

卓木強巴也如釋重負,那眼裡,就連那說話的聲音裡,已經再沒有一絲疑慮:“不需要解釋什麼,你已經作出了回答,這就夠了。啊,知道你不是報信的人,我心裡也好過多了。呼……離天亮還早,再去休息一下,明天拿到那批資料,就直接回國。”

看著卓木強巴一副輕松的樣子,巴桑不由得微笑道:“山上的犛牛。”

“什麼?”

“我是說,你就這麼直接地問了出來,如果我真的是那個通風報信的人,又怎麼會老實回答呢?說不定,因為你的話,我還會起了殺心呢。”

“呵呵,我從來不覺得自己十分聰明,或許有時辦的事很糟,但我就是我,我堅持,並堅信。”卓木強巴在陽臺門口回頭道,“你也要相信大家,我們不管在什麼時候,都是一個團體。知道濮存昕嗎?他說過,每個人的心靈就像一扇窗戶,你把窗戶開啟,陽光才會照進來。”

看著卓木強巴那高大的背影,巴桑那隻握成拳頭的手緩緩松開,另一隻手又緊緊握起,一個聲音從心底升起,漸漸佔據了全部思維。“我相信你!我相信你!我相信你!”巴桑喃喃道,“強巴少爺——”

第二天下午,他們先到商業樓天臺等普利托夫。霓虹初上,普利托夫如約前來,這名俄國人身高一米九,一頭帶著銀色光澤的淡黃色頭發,雖說長著鷹鼻鷂眼,但一張臉卻像保養得很好的女士一般白裡透著紅潤,頗有中國神話裡鶴發童顏的仙人相。

普利托夫腋下夾著一沓報紙,手拎公文包,一上天臺就盯著巴桑手中的包裹,他知道,裡面是大量現金。卓木強巴道:“普利托夫先生可真準時啊。”巴桑翻譯過去。

普利托夫看看四周,應該沒有埋伏,這才看著兩個一身黑皮衣的交易者,半開玩笑道:“如果不是你們的相貌,我還以為和我交易的是黑手黨呢。”但巴桑不怒不笑,那種冷讓普利托夫心中一陣突兀,暗想該不會真的是黑手黨吧。

巴桑開啟包裹,裡面整齊地碼放著一紮紮鈔票,他道:“錢在這裡,東西呢?”

普利托夫舉起了公文包,便在此時,卓木強巴和巴桑同時警覺,有人在他們背後用俄語叫道:“別動!”普利托夫變了臉色,雙手慢慢往上舉。那人又重複了一聲:“別動,我叫你別動!”普利托夫對著卓木強巴兩人道:“你們出賣我!”

巴桑道:“混蛋,我們才剛來一天。明明就是你被人盯上了!你這個白痴!”

卓木強巴思索著,天臺頂原本沒人,他們來的時候檢查過了。那人是剛爬牆上來的,不對,那人繞過了自己,似乎是想去搶普利托夫手中的東西,這是怎麼回事?嗯,這個紅頭發的,昨天在大街上見過!是那群玩parkour的少年其中之一!

巴桑則一直關注著那個紅發少年的舉動,只見他手持著一把大口徑手槍,正一步一步向普利托夫靠攏,嘴裡一直在叫普利托夫別動,還說著威脅性的言語。巴桑也在尋思,看這個少年的舉動,應該是個新手,是第一次拿槍要挾別人吧?他拿的是把什麼槍?自己組裝的嗎?比沙漠之鷹還大一號,應該很重吧,可是他……

“那槍是假的!玩具槍!”巴桑用俄語提醒普利托夫。但那少年已經欺近普利托夫,伸手一把抓過公文包,轉身就跑,同時將玩具槍砸向卓木強巴他們,然後不向樓道跑,反而沖向天臺邊緣。巴桑心中暗自吃驚:“混蛋,難道想直接跳下去嗎?這裡可是二十層高樓啊!”

卓木強巴卻做好了心理準備。他略有了解parkour,知道源於法國上世紀八十年代的跑酷運動,原本是不借助任何工具,只利用自身的身體能力穿越各種障礙,其後被發展成一項很受青少年喜愛的極限運動,感覺和中國的飛簷走壁極其類似,往往於城市樓道間疾速穿行,如履平地。他大聲道:“追上他,是跑酷者,他們最擅長爬牆和跳躍高樓。”

【城市疾走】

那名紅發少年搶到公文包後,看似準備大力躍出天臺,其實非常巧妙地一個轉身,單手攀住天臺圍欄,將公文包往嘴裡一放,看準方向,手一鬆,向下層落去。此時,卓木強巴和巴桑剛剛起步。

兩人趕到天臺外沿,只見那名少年已經墜下五層樓了。他雙手搭在窗臺外緣,雙腳靠在牆上,身體像猴子抓著樹枝一樣蕩了兩蕩,手一鬆,跟著再一抓,整個人已經落在下一層窗臺邊緣。巴桑道:“真快!”

卓木強巴道:“冬天的窗戶都是關著的,他不可能鑽進窗戶,能追上嗎?”

巴桑道:“哼哼……”他扔掉包裹,單手在天臺圍欄一撐,整個身體翻出天臺,“當”的一聲,準確地落在一臺空調外掛上,跟著向左,看準下一層空調外掛跳了過去。

卓木強巴看了看,雖然比那少年快,但快不了多少,這樣會被那紅發少年逃掉的。他一抬頭就看見了旁邊拉著橫幅的廣告氣球,想也不想,將橫幅往手腕上一繞,拔刀一揮,直接跳了下去。

三人先後從天臺上跳下,普利托夫才從驚魂未定中蘇醒過來,被嚇得氣喘如牛,卻突然眼前一亮,啊,他們把錢留在這裡呢!他撿起散落的鈔票,鼠頭鼠腦地向樓道走去。

卓木強巴利用大氫氣球減輕自身的重力,身體在垂直的牆面上大踏步地奔跑起來,很快就超過了在空調外掛上跳來跳去的巴桑,直接向下俯沖。

紅發少年下到底層,在僅有一層樓高的商鋪頂端奔跑,剛跑出不到十米,卓木強巴也已經著陸,就地一個側肩翻滾,跟著松開手臂上的氫氣球,全力追擊。聽到落地聲,紅發少年沒想到有人竟然這樣快速,不覺一驚,扭頭看了看,當他看到卓木強巴腳下,頓時冷笑,皮鞋!因莫斯科天冷,卓木強巴和巴桑穿的都是有毛的高筒皮靴,用來踢人很有勁,但是用來跑步,實在是不易。

在平板樓頂卓木強巴身高體壯,很快就拉近了與少年的距離。可是,就在即將抓住那個紅發少年時,他將公文包朝東一甩,自身轉而向北。東邊早有一名綠頭發少年接應,用個帆布口袋將公文包一套,往背上一背,與紅發少年各自往不同方向奔跑起來。卓木強巴只得放棄紅發少年,轉而去追揹包的綠發少年。

綠發少年比紅發少年更為瘦弱,看起來衣衫更單薄,但動作卻極為敏捷,很快就跑過了這片只有一層樓的商鋪區,對面是另一棟二十層高樓,中間橫著約五米寬度的行人小巷。那綠發少年沒有停歇,直接在商鋪邊緣縱身一躍,跳過五米的街區,落在對面大樓一層外的花臺上,並沿著花臺長廊繼續奔走。卓木強巴緊追不放,同樣大步跳過街區,巴桑緊隨其後。

花臺長廊前面被一道約三米高的圍牆分作了兩個區域,綠發少年蹬了兩步,直接上了牆面,跟著左手一探,已經攀住牆頭,右手跟著攀了上去,身體往下一沉,雙手用力一拉,雙腳發力一蹬,整個身體便彈往牆的另一端,沒有絲毫阻滯。卓木強巴也到了牆面,跟著噔噔兩步上牆,接著“哧”地一滑,身體控制不住,頭和牆撞了一下,頓時青了一塊,他這才發現,自己穿的是皮鞋,與牆面不受力。巴桑趕了過來,他沒有停下,只在經過卓木強巴身邊時說了句“小心點”,便跟著跑向花臺外緣,將手伸過牆體,用力一撥,身體就如陀螺般沿著牆的截面旋轉一圈,轉到了牆的另一面。

卓木強巴揉了揉撞青的額頭,罵了聲:“笨蛋。”跟著巴桑從花臺的外緣側身而過。

這棟商業大樓的第一層外沿都留有約一米寬的花臺長廊,擺放著照射燈、廣告箱、裝飾物等多種器具,那名少年在各種阻攔物中上躥下跳,身體滑若遊魚,卓木強巴和巴桑追得十分吃力,跑、跳、騰、挪,要極盡身體之變化,才能避開各種障礙而不影響奔跑的速度。

前方長廊出現了大的斷裂帶,斷裂帶上方是一個大大的廣告箱,似乎是當初為了吊起那個巨大的廣告箱而將花臺砸出一個缺口來,只留下不到十厘米的花臺邊緣。那斷裂帶足有六七米寬,平地沖刺起跳似乎很勉強,跟在少年背後的巴桑不由得想看看那少年怎麼過去。只見那少年沖到缺口處,沖勢不停,只是身體重心突然放低,最後整個人趴在地上,手足並用,起初有些像大猩猩奔跑。緊接著先邁左手右腳,然後是右手左腳,一前一後在那不足十厘米寬的花臺邊緣上奔跑起來,像一隻貓一樣靈活地從那邊緣躥了過去。

貓步!巴桑愣了愣,跟著在那不足十厘米寬的邊緣跑了起來。他可不會像貓一樣爬,跑了七八步,到邊緣中部,身體突然失衡,墜了下去,所幸雙手牢牢抱著那邊緣,只能這樣倒吊著爬過去,速度不免有些放緩。

卓木強巴就在後面,當那少年開始從花臺邊緣邁貓步躥過去時他就已經在思考自己怎麼過這缺口。自己穿的皮鞋沒有彈力助推,平地起跳是跳不過去的,走邊緣自己又沒有那少年熟練,隨後,他的目光投向高懸頭頂的廣告箱。那廣告箱的下體是支援鋼架,從斷口起跳,應該可以跳到那裡。卓木強巴一面奔跑,一面計算著準確性,終於,當他也跑到缺口處時,一個縱躍,高高跳起,雙手抓住了廣告箱下面的鋼架,身體向前的沖勢未減,此時腰部和雙手同時發力,如在單槓上做大回環般將身體往前帶動,同時鬆手,整個身體在前沖的趨勢上又拔升一個高度,在空中做了七百二十度前空翻後,穩穩地越過了七米多寬的斷口。卓木強巴邊跑邊對身後還懸掛在邊緣的巴桑道:“巴桑,加油啊,我們總不至於連一個小鬼都追不上吧。”

綠發少年沒想到後面竟然能跟這麼緊,剛剛甩開一個,另一個又追了上來,心中不免有些發怵,暗想那兩個黑衣男子究竟是什麼人,那位給錢的先生可沒說他們也是跑酷高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