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夥子兀自喘息道:“槍……不是這樣玩的。”

羊滇抽槍,抽了兩次未抽動,一拉手臂,跟著一記杖腿,用膝蓋向那小夥子腹部頂去,不曾想,那小夥子單手竟然按住了自己的膝蓋。身後三個小弟見老大受制,前來幫忙,那小夥子看也不看,一記鞭腿,將三人逼開。羊滇心中不知道說了多少個邪門兒,看來今天真是撞鬼撞到家了,這些厲害的家夥,是從哪裡鑽出來的?他撒手放槍,同時旋身側踢,那小夥子輕輕避開,還伸手將他的側踢腿拍向一邊。羊滇腿一蕩,將槍踢開,趕緊退出兩步,向他的兄弟招呼道:“看什麼看!給我上啊!”

又是一團混戰,只是這次,對手由一個人變成了兩個,很快,又由兩個變成了三個……

前面三人拖著那小夥子,後面一人手舉酒瓶準備偷襲,突然酒瓶被人拿住,他扭頭一看,不知何時又多了一個滿臉鬍子的兇貌大漢,握著啤酒瓶身道:“想搞偷襲啊,這活兒不好使。”說著,手上加勁,竟然把啤酒瓶空手捏碎了。那搞偷襲的人被濺了一臉玻璃碴子,捂著臉大叫起來。

兩人手持砍刀,準備從卓木強巴背後捅他,突然手腕一緊,再一看,那兩把刀不知怎麼沒了,突然一張洋溢著青春的笑臉出現在兩人之中。兩人還沒反應過來,那人雙手交叉一揮,兩柄刀的刀背砍在兩人後頸,頓時又倒下兩人。

這人拿著兩個酒瓶,正躡手躡腳準備靠近,前面突然出現一個光頭,竟然是一個老和尚擋路。這人當頭砸落一個酒瓶,叱道:“滾開!”那光頭和尚手持佛印,好似沒事一般看著這人。這人急了,另一個酒瓶也砸了下去,咿?這個光頭好像還是沒事,突然一個手掌印在自己胸口,這人有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好像無數的氣流在體內亂竄,再看前方才發現,原來自己飛出去了!

場中人多為患,外面的人打不進去,裡面的人退不出來。忽然間,只見一個身姿矯健的女性,從人群外延著牆面起身,順著牆壁越走越高,在無數人的注目下蹬踏十餘步,屈身一彈,躍入了人群之中,落地時身體一旋,雙拳一攔一揮,頓時倒下一片。飛簷走壁啊!那些小混混都看呆了眼,只有一個念頭在心中:“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

有精明的人見勢不妙,準備悄悄撤退,剛到門口,只見一個嬌滴滴的小姑娘站在那裡。正準備對這美人兒擠出一個笑容,突然眼前一黑,倒地時還在思考:“我好像被什麼打中了?我真的被什麼打倒了嗎?”

而更多潰逃的人,則被另一個男人堵在門口。他個子並不高大,羅圈腿,板寸頭,冷傲如霜,目光如狼,出手極狠,碰上他很難不斷手斷腳的。

倒地的人越來越多,而那幾個揹著大揹包的卻越打越輕松,那兩個年輕一點的小夥子,甚至嚼起了口香糖,另一個大鬍子還抽閑點了根煙。羊滇審時度勢,情知不妙,這樣打下去,自己的人全都被人家當肉沙袋練習,他大叫道:“停手,都給我停手!”

剩下為數不多的街頭霸王相互攙扶著遠遠退到羊滇背後,一雙雙眼睛痛苦又無辜地看著場中那幾個揹包客。除了卓木強巴兀自和幾個死命纏著他的小混混糾纏不清以外,那幾個揹包的人也不追擊,雙手插在兜裡,似笑非笑地看著這群地方勢力團夥,看得這夥人相當緊張。當他們發現門口還有背揹包的,人群又是一陣騷動,他們被包圍了!百來個人,被七個人包圍了!每個人都在想:“我們會被殺了嗎?還有機會逃掉嗎?”

七個揹著大揹包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但他們有一個共同的特性,就是那雙眼睛。那眼睛直和場中那個醉漢一樣,不,比那醉漢更可怕!那是怎樣的眼神啊,那是一種藐視死神的目光,從他們的眼中只能看見自己那張絕望的臉。

羊滇近乎絕望地問道:“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那個較高的小夥子來到他身邊,毫無懼色地看著高自己一頭的羊滇,嚼著口香糖道:“中國第一零一師,海陸空三棲作戰特種部隊第一支隊,編號107657。”他回望卓木強巴道,“那是我們隊長!”

羊滇呆住了,剛才自己沒聽錯吧?“特,特……特種部隊!”那小夥子彈著羊滇臉蛋道:“兄弟,還想找麻煩嗎?好好掂量掂量吧。”

羊滇這才徹底蔫了。若是別的涉黑勢力,自己還可以找回場子,可是,人家報出特種部隊這個名頭,哪怕他勢力再強大十倍,再借他十個膽,他也不敢找軍隊單挑啊。那些人的身手他也見識過了,至少吹出去不覺得丟臉,至於特種部隊裡怎麼會有僧人,他已經考慮不到那麼多了。

硝煙散盡一片狼藉,還能爬得動滾得轉的,都跟著羊滇撤離了。一夜惡鬥,卓木強巴的酒也漸漸醒了,雖然他眼前還是一個一個模糊的人影,但意識開始清醒過來,渾身上下多處傷口,也開始感應到疼痛了。同時,這場惡鬥,將他這段時間所遭受的所有屈辱、憤懣,統統發洩了出來,心中鬱積的悲觀失望也稍有舒緩。他頹然倒地,只想躺下休息,太累了,這樣的生活,真的好累。為什麼,當我在接受那折磨似的訓練時,經歷那讓神經緊繃的生死歷程時,尚且不感到累,而當我享受生活時,卻這樣累呢?

卓木強巴已經反應過來,剛才與自己打鬥的,並不是幻覺中可怕的敵人,那都是這一帶的流氓。他們都走了嗎?怎麼還有幾個站在這裡?驀然,其中一個朝卓木強巴猛撲了過來。卓木強巴一驚,原本準備招架,卻發現身體脫力似的,手臂也舉不起來,就看著那個身影,撲入了自己懷中。模糊的目光中有如驚鴻一瞥,啊!妹妹啊!卓木強巴心中一顫,力量湧了出來,緊緊地抱住了懷裡那嬌小的身影。只聽妹妹哭泣道:“我再也不任性了……嗚嗚……我……嗚……我再也不離開你了……”

不,這不是妹妹的聲音,這個聲音是——敏敏?卓木強巴不可思議地捧起那張臉,模糊中只見那如妹妹的目光,她需要人疼愛,需要人憐惜。卓木強巴猛地甩了甩頭,自己不是在做夢吧?他用力揉了揉眼,眼前的景象漸漸清晰起來,於是,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再次出現在他眼前!

張立、嶽陽、巴桑、胡楊隊長、亞拉法師、呂競男,還有自己懷裡的敏敏……

卓木強巴掙紮著站了起來,在心中問自己:“這是在做夢嗎,還是我的酒未醒?”可是意識又在提醒著他,這不是在做夢,那一張張鮮活的面孔就在自己眼前,還有懷裡那柔軟的身體,那熟悉的體香,這不是在做夢。

在目光交彙的靜默中,張立說出了讓卓木強巴一生悸動的那句話:“強巴少爺,該歸隊了,我們在等你!”

淚花在眼眶中滾動,那一雙雙清澈的眼睛,投來鼓勵的目光,那是一種激勵的眼神。若說在這世上,還有什麼能讓卓木強巴回想起人間的溫情,無疑便是這種生死與共的友誼。他們曾相互提攜著,一次次從死神手中爬出來,每個人都清楚並堅守著這樣的信念。不管前面有多大的危險,不管還將遭遇什麼樣的挫折,他們依然會一次次相互提攜著,從死神手中再爬出去。大家,都沒有放棄……

卓木強巴藉助敏敏的支撐,顫巍著向昔日的隊友邁出了腳步,動容道:“你們……你們不是都回去了嗎?”

嶽陽露出那充滿陽光的笑容,微笑道:“強巴少爺,特訓隊解散已經四個多月了,這麼長的時間,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不是麼?呵呵。”

卓木強巴心中一蕩,一個踉蹌,這時,攙扶著卓木強巴的唐敏拿起自己的手道:“呀,血。”

嶽陽等人趕緊攙扶過來,嶽陽解開卓木強巴衣衫,看了看肩部槍傷,道:“沒關系,小傷口,去醫院處理一下就可以了。不過話說回來,強巴少爺,你怎麼搞成這個樣子?”

張立對著嶽陽就是一後腦勺子,道:“你說話還是這麼直接,不要老學胡楊隊長嘛。”

胡楊隊長一瞪眼,道:“小夥子,這可是我的優點,你別把它當作缺點來說!”

呂競男道:“別吵了,先帶他去醫院吧。”

在眾人的簇擁下,卓木強巴被架抬出酒吧長廊。門口微微發亮,卓木強巴這才發現,天邊,已出現了第一抹曙光,沉醉多日後,他再一次在天明時分醒了過來。

【從頭再來】

一路上,卓木強巴百感交集,同時也充滿了疑惑,他實在想不明白,大家為什麼又都回來了。當他問出來的時候,張立做了個無所謂的姿勢道:“我退役啦。”接著笑道,“其實,強巴少爺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我只有半年就該退役了。我是超期服役,可惜沒有多要到一分津貼,哈哈!”

“那嶽陽也是嗎?”

“哎,別提那小子了,如果不是他手續老是辦不好,我們提早兩個月就回來了。”

嶽陽道:“當然啦,我們部隊可不打算放人的,怎麼說也是部隊裡的精英。誰像你,報告一寫,上面馬上批準了,生怕賣不掉似的。”

“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看看!我是早到退役年齡了,他們敢不放!”

卓木強巴將目光轉向呂競男,呂競男微微一笑,道:“我很簡單,這是一個自由民主的國家,你有選擇職業的自由,如果我想走,也沒有誰可以留住我。”

卓木強巴又望了望胡楊隊長,胡楊隊長忙道:“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我沒有那麼偉大。我的工種,也不是那種自由職業,我是和國家簽了工作協議的。之所以到這裡來,是因為最近幾個考察計劃都還在制定當中,我閑得發慌,經不起老方的軟磨硬泡,算是賣他一個人情好了。”

到了醫院,經檢查,子彈非常幸運地從肩胛骨和鎖骨之間穿過,沒有傷到大動脈和筋腱。其餘的皮肉傷有些已經凝固結痂了,有些還皮開肉綻的,醫生破開傷口,做了止血清創處理,卓木強巴被安排住院觀察一週。由於傷口太多,紗布將卓木強巴纏得像個木乃伊,躺在病床上,卓木強巴只能睜著兩隻眼打量隊友們。唐敏見到卓木強巴一身繃帶,不由潸然淚下,胡楊隊長半開玩笑道:“這點傷算什麼,大家都是老病號,醫院就是我們最常光顧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