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競男道:“這次是我疏忽,幸虧發現及時,只能委屈大家在這林子裡休息了。”

亞拉法師搖頭道:“地點原本沒錯,只是沒想到兩股泥石流會相互沖撞,導致變向朝中,這自然災害變化多端,我們不可能完全計算準確,安排人守夜值警,時時保持警惕才是對的。”

在那處處凸顯人形的樹葬之林,風雨大作之夜,要平安入睡談何容易,大家都睜著眼熬了一夜,第二天繼續按圖上所標註的地方,朝東南進發。

※※※

“叮……叮叮……”在空曠高寒的無人區,響起了鏨子的聲音,幾座帳篷的附近,一尊高達十四五米的觀音佛像肅穆地靜立於洞窟之中。不,這似乎不是傳統的千手千眼觀世音菩薩,首先菩薩頭頂造型變成了三眼,而技藝精湛的工匠更是賦予這尊佛像一副眼露慈祥微笑,而嘴角卻掛著冷笑的表情;其次便是,千手千眼,變成了千手千口,每一隻手掌正中,不是觀察世事的眼睛,而是形象各異的嘴,有的咧嘴冷笑,有的咬牙切齒,有的血盆大口,如此佛像,令人心驚膽寒。

如今石像表面已經搭好了腳手架,工人在工架上來回忙碌,正一鑿一鑿地認真錘打。但他們並不是在雕刻佛像,而是在……

“轟——”佛像胸口一塊巨大的殘片脫落下來,地上揚起高高的塵土,莫金吹著口哨,顯得無比輕松。他拿出對講機問道:“還沒有看到嗎?”

索瑞斯站立在高高腳手架上,回答道:“沒有,估計還要鑿深一些,這裡的石質不好,很容易松脫,估計很快就好了。”剛說完,又是一聲巨響,更大一塊石板脫落,巨大石像腹中,竟然露出了金屬板,索瑞斯喜道,“好了,讓我來啟動這個機關。”

莫金揚首,看著觀音額頭,那裡,在那雙慈祥佛眼的上方,有一隻巨大的發著銀白色光芒的眼睛。只要索瑞斯將四隻權杖插入胸口金屬板,銀眼就應該脫落,而這隻眼睛,據說可以開啟一個更大的秘密。

索瑞斯拿出四根一尺來長的棍子,棍子的一頭膨大呈菱形,菱形上嵌著錢幣一樣的帶圖案的金屬圓片。索瑞斯觀察金屬板,將錢幣一頭插入相應孔洞,徐徐轉動,隨著四隻權杖一一插入,石像額頭的巨大銀眼一點點在松動,石灰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

索瑞斯吩咐道:“現在好了,你們去一個人,上去把它取下來。”

那人挽起袖子就著佛像的手臂向上爬,剛爬兩三米,突然“啊”地大叫一聲,跌落下來,眼看就要摔下十米高的腳手架。索瑞斯軟鞭一揮,將那人牢牢捲住,拉回腳手架問道:“怎麼回事?”

那人道:“不知道,好像有什麼東西蜇了我一下。”

索瑞斯翻轉那人手腕,一看到傷口便道:“咦?是蠍子,你碰到什麼地方了?”

那人道:“沒有啊,我就是攀著佛像的手臂上去的,現在傷口開始發麻了。”

索瑞斯對另兩個人道:“你們兩個,把他扶下去,注射血清。”

剛說完,突然腳下一陣晃動,整個腳手架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那巨大的佛像一隻手臂彷彿要抬起來。莫金在下面看見石像驚變,忙問道:“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索瑞斯道:“沒什麼,這尊巨佛是一尊機關佛,如今我已啟動了機關,恐怕這佛要坍塌。我親自上去拿銀眼,你先組織下面的人撤離。”跟著對那些勞動的人道,“你們馬上離開腳手架,這裡要塌了。”

索瑞斯身形一動,以比方才那人快了不知道多少倍的速度向上攀爬,爬至佛手邊緣,果然,從佛手的口中爬出一隻十厘米長的蠍子,全身雪白,只有尾刺帶黑色。索瑞斯大感興趣,奇道:“竟然是白蠍子。”他伸出手來,熟練地輕輕捏住蠍子,朝腰間一拋,便將蠍子裝入了一個玻璃瓶中。

突然佛像的手臂臂根處的石屑飛灑,這條手臂頓時斷裂,索瑞斯險些隨手臂跌落下去,幸虧及時攀住了另一根手臂。這時,從佛像斷臂處,好像有蟲蠕動,定眼看時,無數白色蠍子爭先恐後地從斷臂處湧出,漫無目的地四處亂爬。索瑞斯也難免吃驚,暗道:“這麼多!”來不及細想,繼續飛快地上爬,上面又有一根斷臂當頭砸下。索瑞斯閃身避開,立足的手臂脫落,索瑞斯身體一沉,抓住一根手臂,盡量朝佛像身體靠攏,突然聽到“咔嚓”一響。

索瑞斯經驗豐富,一聽到聲音便知道,這是機括開啟前發出的聲音,當下毫不遲疑,長鞭甩出,纏著一根手臂從佛像左邊蕩向右邊,幾支黑矛與他擦肩而過。從佛像胸膛金屬板蕩過時,只聽金屬板內“咯咯咯咯……”響個不停,索瑞斯暗叫不好,用腿蹬在金屬板上,加快蕩行速度。果然,剛剛蕩過,身後飛箭、飛矛就射個不停,稍慢片刻,就會被紮成馬蜂窩了。

索瑞斯蕩至右臂,不敢停留,軟鞭一抖一拋,纏住另一根手臂,人借鞭力,蹬著手臂如爬竹梯般“噌噌噌”就上了好幾米,跟著就到了佛像肩部。不料佛像肩部的石質材料只是薄薄一層,索瑞斯一腳踏上,就像踩破了巨大的蛋殼,腿往裡一陷,他臨機應變,總算雙手抓住了佛像的耳朵,將腿拔出來,一個倒卷簾,人已經站在佛像耳朵上。索瑞斯伸長手臂,取下了額頭銀眼,咒罵道:“這鬼佛,比瑪雅的機關還厲害。”扭頭看時,剛才踏破的地方又湧出不少白蠍,而銀眼處不知道做了什麼機關,竟然從那個洞裡流出許多紅色液體。

白蠍已經大量湧出,佔據了佛像的半肩和諸多手臂,索瑞斯一時找不到落腳之處,而佛耳也正被更多的白蠍淹沒。這時,索瑞斯又聽見腳下傳來了“撲哧”的聲音,垂頭一看,佛耳根處也開始落下灰屑,索瑞斯眉頭大皺,罵道:“該死。”他仰頭視之,攀住佛頭的螺髻,爬上了佛頭。只聽“啵”的一聲,好似一道膜被沖破,跟著大量的紅色液體從佛耳處沖了出來,佛耳就如泡水泥灰,一沖就散,整隻佛耳跌落下去。這還沒完,又是“哧”的一聲,從佛頸處竟然也滲出了紅色液體,索瑞斯無路可走,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站立之處左右搖晃起來,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狗屎!混蛋!天殺的古格人……”話音未落,整個佛頭從佛身滾落,索瑞斯也跟著朝地直墜。

同時,地面上的莫金也驚慌失措,他沒有想到,這麼大一尊巨佛,竟然說塌就塌,現場亂作一團,根本無法指揮,只能各自逃命。莫金剛剛避開,就見巨大的佛頭轟然錘地,然後四分五裂開來,大量的紅色液體飛濺,積水在地上蔓延開來,真如血流成河,莫金和他的手下身上都沾了不少液體。那些白色蠍子,不知道從紅色液體那裡得到什麼資訊,就如惡狼見到了鮮肉,狗熊聞到了蜂蜜,頓時趨之若鶩。莫金見勢不妙,罵了聲“該死”,轉身拔腿開跑,他的手下跟著他一同逃亡。

索瑞斯懸吊在半空,原來在空中掉落時,他總算憑借技藝用鞭纏住了腳手架,撿回一條命。趁白蠍包圍起來之前,他松鞭繞鞭,接連四次,也已落地,跟著莫金一同逃走。

一行人一口氣跑了半個小時,爬上一座較高土林塔,莫金喘息道:“沒有,沒有追上來。”清點人數,發現少了四人,也不用回去找了,大家都清楚那四人命運如何。莫金看著索瑞斯手中的銀眼,喘息笑道:“我們,這就去那座倒懸空的古格奇跡吧。”

索瑞斯齜牙道:“快,給我兩支血清,混蛋。”

莫金驚異道:“怎麼,連你也?”

索瑞斯道:“嗯,踩上那石佛肩頭的時候,這些該死的機關,專門設在你想象不到的地方。”莫金沉聲道:“中國畢竟有五千年歷史,他們的機關數術學發展得相當驚人,我們不能有絲毫僥幸心理。這古格的千佛石窟只是一個小小機關佛就這麼厲害,去倒懸空寺恐怕還要危險啊。”

【工布村】

山路陡峭,且雨後路極滑,就算穿著登山專用釘鞋,依然是前進一步,滑退半步。越往深處去,越是杳無人煙,不過山青氣爽,雨後的植物煥發出熠熠新綠,飛鳥繞林,憑添許多生趣,一行人走得艱難,卻不感痛苦。又是一天艱苦跋涉,接近黃昏時,前方升起了炊煙,嶽陽欣喜道:“有人,前面有人。”

行至一座不知名峰下,果然山谷中一座村寨橫在眼前,百十來戶土居民宅頗具藏民風格,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穿寨而過,直通山谷幽處。一行人喜形於色地朝村寨奔去,精神為之一振。他們遇見的第一個人是個放牧女孩兒,她俏生生地傍依在村口,手中有些無力地揮動著皮鞭,一身火紅的氆氌袍和頭巾,映著西天的霞光和那煙雲下潔白的羊群,竟如一幅說不出的山水圖。羊群早已規矩地回了村莊,她卻依然有些不捨地望著東方,似乎在等什麼人。張立眼前一亮,正準備上前打個招呼,那女孩兒見來了生人,“呀”的一聲,提著皮鞭追趕羊群去了,只給這群遠來的客人留下一個略顯單薄的窈窕身影。

到了村中,只見男女老少都在大多駐足觀看這群陌生的遊客。他們的服飾帶有很濃的藏族特色,又別具風格,似乎有門巴族的服飾,又不全是。

卓木強巴大步上前,用藏語詢問一位藏民大爺:“大爺,我們是從山外來的,想在這裡歇一晚,這裡可有盤住的地方?”

那位大爺聲色俱厲地回答道:“你說什麼?我聽不懂。”

卓木強巴一聽,竟然說的是一種與普通藏語和古藏語都不同的發音,這種語言介乎二者之間,聽得似懂非懂,卓木強巴索性用古藏語又問了一遍。那位大爺臉色訝異,顯然對卓木強巴會說古藏語感到驚訝,不過,他只冷冷地回答道:“不知道。”竟自轉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