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距離,韋託冷笑道:“哼,講交情,早幹什麼去了!我提出不參加這次行動的時候,你們不是都舉雙手贊同的嗎?這個時候想起交情了!哼哼!”

那名遊擊隊員絕望地舉著火把,嘴裡帶著哭腔反複道:“你們不能這樣,你們不能這樣……”紅色的劫蟻兵團很快將他的身體淹沒了,那火光在黑夜中如燭豆一點,顯得微不足道。韋託剔著牙,扭頭看了一眼,卻只看到一個高舉火把的骷髏,森森白骨中,無數密密麻麻的小點在顱骨七竅內飛快地爬進爬出。“嗯……”韋託露出厭惡的神情,道,“真惡心,敗壞我吃早餐的胃口。”巴薩卡恭敬地端過一個杯子:“隊長,漱口水。”

……

※※※

卓木強巴不知道那些遊擊隊員是用了什麼方法,從那滿是食人鯧的池塘裡遊過來的,但他們畢竟過來了。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趕緊躲進一處石砌民宅,趴在視窗往外看。那些遊擊隊員似乎又少了幾人,他們對卓木強巴和亞拉二人的存在毫不在意,如今到了城內,一心只想找尋黃金。在幾處破敗的石牆房間鑽進鑽出後,沒有什麼驚人的發現。一臉失望的遊擊隊員們,全部將目光鎖定在那最高的建築物,那座山一般高大的梯形金字塔上,不知誰一聲發吼,帶頭沖向金字塔,其餘隊員一窩蜂地跟著擁了上去。可是金字塔太高大了,石階又陡,遊擊隊員們爬了半個小時還沒爬到一半距離,大部分人已經是上氣不接下氣。

卓木強巴拉拉亞拉法師的衣袖,意思是現在走是最佳時機,可亞拉法師呆呆地盯著金字塔,彷彿想起了什麼。突然,金字塔半坡響起了槍聲,不住有慘叫聲從金字塔上傳來。卓木強巴極目眺望,只能看見那些遊擊隊員的身影晃動,胡亂地開槍射擊,不知道遇到了什麼。他趕緊拉著亞拉法師道:“走吧,上師,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亞拉法師回過神來道:“啊,走?好,走吧。”兩人剛到門口,突然從屋頂上跳下一個人來,臉上畫著黑色的猙獰圖案,就像戴了副青銅面具一樣,手裡拿著黑色長矛,身體上插著偽裝樹枝。“食人族!”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二話不說,同時飛起一腳。那個食人族裡的優秀獵手,在兩大技擊高手面前,竟然是一招都接不住,腳還沒沾地,頓時倒飛出去,撞上身後白牆,腦漿迸裂,看來是死定了。

食人族特有的戰鬥號角在白城各個角落響起,那聲音既像海螺哨,又像樹笛,兼具低沉和尖銳兩種音調。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這才慌了手腳,看不見的敵人從樹蔭中投下標槍,射出箭矢,吹來筒針,讓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在石頭城內抱頭鼠竄。不過還好,食人族將主要目標鎖定為遊擊隊隊員,並沒有對卓木強巴他們步步緊逼。

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好不容易躲入一處院壩中,這裡原來本該是一個大廳,但屋頂坍塌了,只剩下四面有拱形石窗的牆。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躲在一道拱門後,赫然西邊又傳來槍聲,這座空曠的廢墟城裡已經亂作一團。兩人仔細地辨認著聲音,城裡似乎被分作了四個勢力範圍:遊擊隊佔據了金字塔半坡,食人族在和他們對峙著;西邊似乎是遊擊隊的散兵和另一組有武器的人在交火。他們把自己定義為第四組,遊擊隊和食人族分別為一、二組,那不知情況卻有武器的是第三組。如今一組和二組對抗最為激烈,三組似乎和一組二組都不和,他們則和一、二、三組統統要保持距離,由於兩人都沒有武器,所以他們是四個勢力中最弱小的一個。至於第三組,卓木強巴希望是張立他們,但是他也聽出,這槍聲不是張立他們昨晚拿著的槍。如果不是張立他們,那麼會不會是巴桑,或是方新教授那一組?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分析了各種可行性,最後決定,沖過食人族控制的城中心大部分割槽域,向第三組靠攏。

他們穿過兩邊都是高牆的石街,進入一座鐘樓似的石砌建築,從這建築的二樓視窗跳到相隔兩米的另一座建築上,在這座白石建築的頂端匍匐前進,並躍上第三座建築,一直朝頂端爬去,終於爬上了這座約二十米高的建築。這個建築頂端向左右各伸出一條橫臂,全是精美的白石牢牢砌在一起,估計有五十米長,橫臂中間是一道凹槽。本該是一直朝西延伸的,但是中間斷掉了一截,各種藤蔓植物懸掛在斷端周圍。亞拉法師道:“這應該是一條完整的引水渠,古代瑪雅人智慧的結晶啊。現在我們從這端跳到引水渠的另一端去,能行吧?”

卓木強巴點點頭,亞拉法師助跑幾步,輕盈地一躍,順利到了引水渠的另一頭。卓木強巴跟著跳將過去,誰知道他體重太大,剛落到渠面,“咔”的一聲,石頭紛紛碎裂下落。卓木強巴身子一沉,被藤蔓植物擔在空中,他只能死死抓住藤條,蕩鞦韆一般朝引水渠另一端底座沖過去。

“砰!”雖然卓木強巴及時用雙腿卸去了沖力,但還是重重地撞到了牆上,他從牆面滑向地面,鼻子被撞青了,胸腹欲裂。亞拉法師攀巖而下,問卓木強巴:“不要緊吧?”卓木強巴道:“還撐得住。”

卓木強巴抬頭四望,這是一個廣場,看上去就像古羅馬競技場一樣,四周是看臺,中間是平整的石板鋪砌的空曠場地,此時他們正落在看臺的最前沿,應該是“a”座區。這個廣場雖然被一些低矮的樹所佔據,但絲毫掩飾不住它曾經的氣勢。廣場的一端明顯高出一截,約有兩百平米大小的一方平臺,平臺兩端各有高十米左右的巨大邊牆,每道牆中間伸出兩個石方環,在平臺的身後就是那巨型金字塔。

此時在這個角度,他們才真正領略了站在巨人腳下的感覺。巨大的白色金字塔,塔基成四方形,粗略估計有四個足球場大小,共分二十七層,由下而上層層堆疊而又逐漸縮小,就像一個玲瓏精緻而又碩大無比的生日蛋糕。每一層有九十一級臺階,坡度達到近八十度,直達塔頂,高度超過了三百米,比世界上最高的金字塔高出一倍有餘。在它的左右兩側各有一座較小的金字塔,各有二十四層和十八層高。在廣場和金字塔之間,是一組狹長的建築群,中間是十餘塊高度超過十米的石碑,左右的建築也頗像神廟。特別是左側第一座神廟,在門口豎立著一個半人半虎的雕像,僅頭部就高達兩米多,它張著大嘴,犬牙向外捲起,張開的兩個耳朵像兩個圓環。

亞拉法師扶著卓木強巴走了幾步,他們下得觀禮臺,來到廣場前面那個平臺處,只見平臺正前方還有一個石雕,是一個人橫臥在石臺上,這個人的腹部被挖成了一個大碗的形狀。不知道為什麼,看到這個雕像,卓木強巴就想起了那天食人族生殺祭儀式上,那個大祭師身前的鼎,用來盛放人的心髒。亞拉法師看著那兩個石方環,淡淡地道:“這是一個球場,身後較大的區域應該是作為競技場。你看四周,這四周邊壁上浮雕的美洲豹,都是栩栩如生。”

卓木強巴放眼望去,石壁上果然雕刻著一些前肢躍起,向前飛躍的美洲豹形象,中間還間插著巨大的人像浮雕。他問道:“球場?古代的瑪雅人還會踢球嗎?”

亞拉法師繼續向前走著,道:“嗯,不錯,但不是我們現在所熟悉的球了。那是一種生橡膠做的球,球賽時雙方各七個人上場,只能用臀部、膝部、肩膀和肘部擊球,誰先把球撞入對方的石環就算獲勝。”

卓木強巴緊隨其後,看了看那些十多米高的石環,道:“那不是很難?”

亞拉法師道:“不錯,所以很多時候踢完一場雙方都不能進球,這時就以雙方犯規次數的多少來定勝負。這種球賽是一種祭祀,贏的一方將球奉獻給天神,輸的一方將作為牲禮把自己的人頭奉獻給天神,你看,左邊有描繪。”

果然,左邊石壁上,刻著一名衣著華麗、頭戴桂冠的威儀男子,手拿雙頭蛇杖,正舉行著一項儀式。而他身前,一名獲勝球員代表正半跪著獻上皮球,另一方的成員恭敬地站立成一排,其中第一名成員的頭顱已經被砍掉,但是雕刻師並沒有刻鮮血噴灑而出,而是有七條蛇掙紮著從那人頭顱斷掉處擠出來。浮雕上每個人的表情都是那麼生動形象,讓人過目難忘。

卓木強巴喃喃念道:“可怕的球賽。”他們繼續向前,槍宣告顯稀疏了不少,而且,卓木強巴聽得出,三組一直都只發出一種手槍的聲音。難道說三組只有一個人?他會是誰呢?

穿過巨大石碑組成的方陣,那些石碑上雕刻有國王、武士、各種神像和象徵勇猛的動物。最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是,其中一座石碑上,分明就是被雕刻成一頭海龜的形象,這裡深入內地幾千公裡,怎麼會有海龜出現?只能認為是這些流浪的人們來自一個靠海的地方,他們的祖輩記憶著家鄉的生物。離第三組人越近,卓木強巴的心情越緊張起來,如果不是他們所熟識的人,又該怎麼辦?

走到那尊巨大的美洲豹雕像旁邊,亞拉法師和卓木強巴停了下來。亞拉法師道:“發訊號吧。”他們特訓時,學會了一套特殊的訊號交流的法子,類似野獸發出的吼叫,聽上去毫無規律,其實暗含了多種溝通的訊號。卓木強巴嘬著嘴,從喉部發出低音,好像一頭猩猩發出“吼嗚——吼嗚”的叫聲。很快,另一座建築背後發出大象一樣的甩鼻音,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都驚喜地叫出聲來:“是教授!方新教授!”

卓木強巴和亞拉法師快步沖了過去,只見方新教授也是一臉喜色,手持一把自動手槍,守著兩個大包袱,他旁邊,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大洞。方新教授激動地道:“太好了,終於又見到你們了!”

卓木強巴也十分激動,不停地問:“你怎麼會到這裡了?你們組其他隊員呢?敏敏沒和你們在一起嗎?敏敏呢?”

……

方新教授收起笑容,朝旁邊的大洞看了一眼,愧疚地道:“敏敏她——掉下去了!”

“啊?!”卓木強巴一顆心,頓時從雲端跌進了地獄。這個大洞黑漆漆的,一個斜面向下,根本探不到底,掉下去……掉下去還上得來嗎?“怎麼會這樣的?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啊?”他大聲質問道。

方新教授道:“我們昨天晚上就到了這裡,在這裡休息了一夜,今天早上準備離開時,敏敏突然說聽到了你的聲音,她還大聲喊了你的名字,然後就朝這個方向跑。當時天還沒有完全亮,沒想到地下會有這麼大個洞,我本來該抓住她的,唉,我只抓住了她的揹包。”

卓木強巴如遭雷擊,腦子裡嗡嗡嗡亂作一團,反複地問自己:“怎麼會這樣的?怎麼會這樣的……”這個時候看起來,那個大洞是那麼明顯,怎麼會不小心就掉了下去呢,如果說這話的人不是他尊敬的方新教授,他幾乎就要以為唐敏是被人推下去的了。

亞拉法師從斜洞方向朝東北望去,正對著金字塔的一條斜邊,距金字塔估計有兩百步,他望了方新教授一眼,露出哀痛的表情道:“這個是……聖井?”

方新教授哀傷地點點頭。卓木強巴從他們兩人的表情可以看出,這個所謂的聖井,掉下去以後,生還的希望極其渺茫。卓木強巴抱著亞拉法師的雙肩,問道:“聖井?聖井?是什麼?這是什麼啊!”

亞拉法師惋惜地道:“聖井是古代瑪雅人祭祀神明的井,一旦發生旱災,成群的百姓就排著隊來到這聖井前,獻上豐富的祭品,其中有活生生的少女和被俘計程車兵。井下極深,相傳還有巨蛇和水怪,總之就是下去了以後……就很難……也可以說沒有……希望了!”亞拉法師指著東側道,“通常金字塔的兩側應該各對應著一口聖井,它們與金字塔的距離包含有天文學的知識。”

卓木強巴哪要聽他說這些,狂暴地道:“不可能的!這絕不可能的!”他想起來了,唐敏喊他的時候應該是他跳入水中的時候,現在已經過去半個小時了,敏敏一個人在下面會哭得很傷心的!他將臉貼在洞口聽了聽聲音,然後突然拿過一個揹包扔到了井裡,只聽“哧哧哧”的滑行聲音,然後“噗”的一聲,好像下了一個臺階,跟著又是“哧哧哧”的滑行聲,又是“噗”的一聲下了一級,再接著又是滑行聲。卓木強巴抬頭對方新教授道:“這是一個之字形斜坡,人從上面滑下去摔不死的!”

方新教授一聽這話,已經猜到卓木強巴要做什麼了,他疾聲阻止道:“不行,強巴拉……”卓木強巴已經跳下去了,然後方新教授才把話說完,“下面有沒有空氣都不知道——”

第三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