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淺眠片刻,便覺周圍靜得可怕,她下意識去看身側的書生,見他睡得安穩,心中稍安,複又閉上眼沉沉睡去。

“起山火了!”

一聲大喝驚醒了夜幕,沖天火光從山林兩側蔓延而來,濃煙滾滾,馬匹受驚開始揚蹄四處逃竄,舉子們驚慌失措的呼救聲伴隨著雜亂的腳步聲和守夜軍爺的厲喝聲。

由於馬匹受驚亂竄,餘晚桃剛睜眼尚未反應過來便被一股大力扯過去,同時身體因慣性重重砸在車壁邊沿的橫木上。

因為崔玉棠將她護得緊,餘晚桃無甚麼大礙,車廂顛簸,她聲音也被顛得帶上了顫音:“必須要讓馬停下來!”

崔玉棠一臂撐著車廂頂穩住身形,一臂緊緊錮住餘晚桃,他疾聲道:“我出去控制馬匹,你抓緊車廂內橫木不要鬆手!”

說話間,車廂卻猛地顛倒,還不待崔玉棠鑽出去,他們連帶著車廂便飛了出去,重重砸落。

一陣暈天轉地後,餘晚桃才清醒過來,艱難地爬出車廂,抬頭卻發現,曲屠正言笑晏晏地盯著她。

狗皮膏藥都沒他能粘。

餘晚桃牙根子癢癢。

她剛欲動作,胳膊便被人拽住了,轉頭看去,崔玉棠半邊臉糊了血,額頭磕破了一道很深的口子,他神色森然,雪白的膚上鮮血豔麗,在銀色月光和身後烈烈火光的映照下,像個奪命的豔鬼。

他眼也不眨,盯著曲屠。

餘晚桃抖著手扯下自己的袖結給他纏緊止血,同時低聲道:“別沖動,先拖延時間,魏使的人應該快到了。”

此處地勢狹窄,兩側松木密佈,身後不遠處的火勢藉著風蔓延過來,濃煙彌漫下,肉眼根本無法辨清他們來時的方向。

曲屠身影動了。

“曲公子何必如此,窮追不捨,屢次意圖趕盡殺絕,自曲府出事以來,二郎風雨不改,曲老承受了江南府多少人冷言冷語,可二郎卻依舊奉他為恩師,事事盡心周到,”

“如此種種!就只換來了你個忘恩負義的東西。”,餘晚桃咬牙切齒,隱藏在袖內的手悄然握緊匕首,繃住後背,全神貫注地盯著前方走過來的黑影。

說到曲山南,曲屠嗜殺的眸底頓了頓,不輕不重地嘖了一聲:“我爺爺的恩,確實足夠我放你們一條命,不過前提是你們自己得識相,乖乖把東西交出來,否則——忘恩負義這個名聲,我背下也無妨。”

“我們不信你!”

“那好辦。”,曲屠向後招手,一黑影悄無聲息地跳出來,手上提著三個包袱,隨手往前扔過去,他彬彬有禮地說:“這個禮物,權當是送給崔氏郎君的。”

包袱甩在地上,本就未曾繫上帶子,如此一彈,在地上滾了滾,近了餘晚桃和崔玉棠眼前,終於露出真容。

那是——!

餘晚桃瞳孔驟然收縮,呼吸停住了。

時至今日,餘晚桃幾乎已經忘記了崔家夫婦的面貌,初嫁入崔家,不過寥寥幾面,也並未相處出甚感情,可如今看著面前一幕,駭得她身處火海中卻渾身冰冷。

曲屠扔下的,竟是崔氏夫婦的人頭。

髒汙,血腥,雜亂的頭發在地上纏著枯黃樹葉,那雙眼睛死不瞑目,就像在安靜地看著他們。

“爹!娘!”,崔玉棠大腦一片空白,忽而瘋了一般沖出去,卻被曲屠抬腳踹至地上,餘晚桃此時也被人制住,她看著崔玉棠一次次爬起來,又被曲屠踩在腳下,心中恨極。

她大吼道:“曲屠!他若死了,你永遠也別想得到崔家留下的東西!”

曲屠似乎玩累了,腳下踩著崔玉棠,揮手讓手下將餘晚桃拖過來,掐住她下巴將人拽到跟前:“我有的是辦法讓你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