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4 章

來人穿著件蘊紅色的束胸雲紗裙,臂間垂著條披帛,說話時纖細的手指撚著帕掩在鼻尖,嬌豔的面龐上黛眉輕蹙,神態間有些不耐煩。

“看什麼?還不讓開!”

“原是寶顰姑娘啊,怪小的眼拙。”,那小廝瞧見後頭的姑娘,立馬將餘晚桃搡到一側去,開啟門一臉討好地將人迎進去。

被稱作寶顰的姑娘,她扭著腰跨過了門檻,忽而停住腳步,命令一般伸出手指隔空點了點餘晚桃,“你——來打的哪門子秋風?”

“總不會是來打你這門子秋風的,姑娘莫擔心才是。”,餘晚桃輕輕笑著,看向小廝,“我找貴府上的三少奶奶,煩請去幫忙通稟一聲,只管說是從容縣來的,姓餘,她知道的。”

聽了餘晚桃是來找三少奶奶的,那寶顰姑娘霎時間臉色可謂十分精彩,怒怒瞪了人一眼,甚麼也沒說,轉身便離去了。

守門小廝此時是一臉懊悔,忙弓著腰將人迎進府裡來,給人賠禮道:“姑娘莫怪,實在不是您竟是來尋三少奶奶的,您稍等片刻,小的這就去為您通稟。”

餘晚桃淡然一笑:“那我便在此處等著。”

“哪能讓貴客在這幹等著,您隨小的來,先到待客廳稍坐片刻,吃口茶。”

能在高門大院裡當小廝的都是人精,見著人習慣性都先奉承的,對先頭那寶顰姑娘便是如此,這會得知她從容縣來的,許是和這府裡三少奶奶有些關系,就又殷勤起來了。

餘晚桃並不點破,在待客廳裡安心坐著吃茶。

那頭劉雲得了下人通稟,便帶著丫鬟趕過來了,甫一踏進來,都教餘晚桃有些不敢認,眼前的雲姐兒已然褪去了少女的跳脫靈動,多了為人婦的端莊和婉約。

那合著手蓮步輕移而來的身影,與年前拎著裙擺,笑容滿面地奔向她的雲姐兒截然不同。

“晚桃姐姐,你可算是來了。”,劉雲近了前來,真見著熟人了,才透出些從前的活潑性子來,她一把握過餘晚桃的手,“你若再不來,我就要出城去接你了。”

劉雲親熱地牽著對方,轉頭看向隨身丫鬟時神色淡了許多,“寶盻,去主院同母親稟一聲,我家裡頑得好的姐姐來了,今兒就不去主院陪母親用晚食了,望她莫怪。”

“是。”,寶盻低垂著眉,福了身,言語猶豫:“那三少爺那邊?”

劉雲聞言,微不可聞地哼了一聲:“一同知會過去便是。”

寶盻得了話,恭謹地退了下去。

劉雲帶著餘晚桃回去,一路上挽著她的胳膊,似從前那般在曲廊下慢慢走著,輕聲訴著小話。

等回了院,便揚著笑道:“我給繡姐兒去信多次,那沒良心的都不見來看看我,還是晚桃姐姐好,一到府城就惦記著來看望我。”

她揮手讓丫鬟們去通知廚房備菜,順便將屋裡伺候的人都屏退了。

餘晚桃見她等那些個下人都退出去了,一直恪守著的禮儀規矩才稍稍鬆了些,肩膀放下來,整個人都鬆快了些。

“你嫁到府城這半年,怎麼眼瞧著臉色還沒在家裡時紅潤。”,餘晚桃平日裡也看過她寫給繡姐兒的信,那信裡頭,可沒寫這檔子事。

劉雲垮下臉,她看了看房門,見仔細掩好了才小聲抱怨道:“我夫君家裡複雜得很,每日要應對許多事情,自然沒有家裡輕松自在了,這臉蛋哪裡還能圓潤起來。”

“不說這些了,我前些日子寫信回去,託你做的單可好了?”

餘晚桃點頭:“自是做好了的,你這朝若是得空,可以讓人過去搬了。”

“倒也不急,距離老夫人壽宴還有些時日。”

想到壽宴一事,劉雲眉宇間透著一絲愁緒,她在府城裡沒有自小相處的姐妹兒,和婆婆去參加宴會,新相識的都是一些與元家交好的婦人官媳,總覺得親近不起來,自然就無法說心裡話。

有些事堆積在她心裡,久而久之就壓得人幾乎喘息不過來,整日鬱著臉,還要面對那些個能吃人的元家人。

江南府分支元氏本家下有三兄弟,任同知的便是如今的當家人元郡松,因大家族不尚分家,二房和三房也合住在主宅,幾房人口眾多,分居各院,大大小小各種齟齬都有,明裡風光,內裡爭鬥不斷。

劉雲的夫君元修己,是元郡松嫡出的第三個兒子,目前秀才功名,前頭夫人過身了後,其母親徐元氏相中了與自己外家關系頗好的容縣劉家嫡出姑娘,便做主了這門親事。

剛嫁過來時,確實過了一段時日的恩愛生活,與容貌俊雅的夫君舉案齊眉,只是好景總有盡,等她撞見夫君與其貼身侍女寶顰在書房裡茍且時,才漸漸發覺元家裡的這些腌臢事。

“元家有祖訓,嫡子女出生前,不允許抬妾,我嫁過來時見夫君後院空空,便以為他是個不好美色的正人君子,不成想是被祖訓拘著,讓他沒法子光明正大抬妾。”

劉雲說到此,臉色便冷了下來,咬牙道:“他那墨院裡,七八個貼身侍女,全是私底下的通房,自十四歲起就在書房裡伺候他了,寵愛得緊,前頭那位進門時為此大鬧過一陣,那些侍女就遣散了,只留了寶顰和寶盻下來。”

“寶盻?”

餘晚桃回想起先前在待客廳外,雲姐兒喊身邊的丫鬟,便是寶盻一名。

劉雲扯扯嘴角:“寶盻是我自己要過來的,她性子本分使喚起來也順心,不像那寶顰,一個卑賤的通房,竟真把自己當半個主子了,平日裡吃穿用度,都要跟姨娘一樣的月例,否則夜夜纏著夫君使些下作手段膈應人。”

“寶顰姑娘我恰好在府門外撞見她了,是個眉高眼挑的,看著不好相與。”

雲姐兒是個實心子的,哪裡鬥得過從小在高門大院裡長大的侍女,平日裡怕是隻有吃悶虧的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