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奶奶家昏暗簡陋,燈的瓦數不足。方路在進屋的第一眼,就看了木板床頭的照片。

照片裡的女人很漂亮,看起來斯斯文文的。

方路眼眶紅了一圈,喉嚨有些酸澀,他指了指照片上的女人,說的話卻是對著淩寒說的。

“寒哥,”他低聲說,“你知道她是誰嗎?她是我媽媽。”

淩寒眼睛驀地瞪大了,不敢相信地問道:“你不是……”

不是孤兒麼?

方路苦笑了一聲,一顆眼淚憋不住了就往外頭冒了出來,順著臉頰流到了嘴角,他伸出舌頭舔了舔,好苦好鹹。

“對,我是孤兒,但在我四歲的時候,被人領養了,兩年後又被帶回了孤兒院,因為我養母……死了。”

淩寒握住了方路的手。

方路繼續說:“我記得有一天一個叔叔來了我們家,那個叔叔對我媽媽和我都很好,他住了幾天後就回去了,沒有再回來。然後,我媽媽就說,她要給我生一個弟弟妹妹。”

淩寒的手不自覺地就加大了捏的力度,依舊沒有說話。

“媽媽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有一天她肚子疼,鄰居好心的大哥哥就送她去了醫院。晚上大哥哥回來,告訴我……”

方路的聲音在發抖,身體也在發抖,淩寒把人掰過來,摟進了自己懷裡。

“他說,媽媽難産死了,弟弟被媽媽的媽媽帶走了……我跑到醫院的時候,他們用白床單蓋住了她……”

方路已經泣不成聲。

“別說了,別說了,”淩寒有節奏地拍著方路的背部,嘴巴在他的腦袋頂上輕輕吻了一口。

事情已經很明顯了。

路奶奶帶走了當時剛出生的嬰兒。

方路的養母,路嵐女士,就是路奶奶的女兒,也是路又陽的生母。

路又陽,就是方路這麼些年找了很久很久的……他媽媽的親生兒子。

世上怎麼會有這麼巧的事情?

方路再次看向自己這具身體,從手指到腳尖……都流著路嵐的血。

可能,所有看起來荒誕不經的事情,其實都暗含在“自有天意”裡?

——路嵐的親生兒子死了,她的養子就繼承了他的身體,活了下來。

次日,兩人再次來到醫院,醫生說路奶奶的命雖然是救了回來,但是最後卻擺脫不了“活死人”的命運——

植物人。

於生者而言,是一個不小的“負擔”。

方路卻說:“好。以後,我來照顧外婆。”

——可不就是外婆麼?那是他媽媽的媽媽。

且不說沒有路嵐這層關系,就算路奶奶只是路又陽一個人的外婆,方路也不會把這位老人家棄之不顧……就當是,答謝路又陽的身體讓他重生之恩。

所以,他會負擔起照顧路奶奶的職責。

“我和你一起,”淩寒握緊方路的手,看著對方的眼睛輕聲說道,“一起照顧外婆。”

方路輕輕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如果決定與你在一起,那麼……便生死與共,一起承擔起人生所賦予我們的全部職責。

因為……我們是愛人,是一家人。

方路和淩寒商量了一下,依照路奶奶目前的情況,肯定要請專人照顧比較好,一來他們兩個大男人,照顧一個老太太肯定有諸多不便,二來……他們也怕自己毛手毛腳,把老太太的病情往嚴重裡了拖,三來,他們倆的公寓是各自公司幫忙租的,就一室一廳,剛好夠一個單身漢住著,現在塞一個老人家進去住,多少有點不合適,而找房子,現在也來不及。

所以,思前想後,還是送專門的護理醫院好,以後要經常去看外婆。這個山溝溝裡肯定沒有合適的,所以決定去墨城城區。

淩寒和方路想好後面的計劃後,就開始辦理出院手續了。只是付醫療費的時候,前臺的護士姐姐說已經有人交了,方路和淩寒覺得奇怪,問護士那人是誰的時候,對方卻不說了,說是要保護隱私。

兩人又回到了路奶奶的家裡,看看有什麼東西是要帶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