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憤已經被推到了一個高點,九州一處不起眼的宅子裡,一個左臉有道疤痕、兩鬢斑白的中年男子問身邊的人,“情況如何了?”

“九州本來就苦,這新增的徭役更是讓人苦不堪言。咱們派出去的人,幾乎只需要稍微推波助瀾即可。大人,只需要九州嗎?”

“足夠了,殿下沾不得汙名。不必心急,三皇子已經急不可待了。”那中年男子自己左右手互博的在下棋,不是為了放鬆,只是為了讓自己的心靜下來。

他嘴裡說著驚天的話語,雙眼裡卻無一絲波瀾。恨到極致,才有這樣的冷漠,不是放下了仇恨,而是心底的仇恨已經遮蔽了所有的陽光,他的世界再也回不去了。

“大人,京都來信。”

那中年人接過信,一目十行地看了起來。“請殿下一定保重。”

抬起頭,看著湛藍的天空,他的心卻是空落落的。等了這麼多年,他總算要回去了,父親、母親、哥哥、姐姐……

一滴淚劃過他的眼角,內院走來一位婦人,拿出帕子,輕輕地為他拭去眼角的淚。

為聖恩寺徵收徭役,這道聖旨在各地都引起了不小的動蕩。

原本都以為這最先鬧事的地方肯定是那些窮困之地,沒想到卻是臨安。鬧出亂子的地方是富陽縣,富陽縣原也是個很富庶的地方,有不少的小茶商,只是因著過路稅之故,這些小商販都做不下去了。

但是總有人不願意服輸,甚至賭上僅有的祖業,想去博個前程。王家就是這樣一個人家,王家老爹沒進商會,就是心裡覺得自家生意小,不被約束才更靈活。

王老爹趁著低價,從錢莊借了銀子去收茶葉,想著運到臨近的地方去,多交一兩成的稅,也能賣掉,而且因為收茶的成本低,說不定還能賺的更多些。

結果等他去了才發現,如他一般想法的人也不少。大家都賣,這價格自然就上不去,茶葉可不是什麼耐放品,久放易受潮,為了盡快脫手,他們就開始比著降價。越降價卻缺難賣,好不容易賣掉這些茶葉,最後一算賬,這賺回來的銀子都不夠還錢莊的。

開錢莊的可不是什麼大善人,三分利,利滾利。

王老爹借了兩千兩白銀,到如今卻要還近五千兩白銀。王家哪有這麼多銀子,只能去賣田、賣宅子,這錢莊得了訊息,硬是用低價收了他們家的財産,但是這要還的銀子還差兩千兩。

他們搶了王家的四姑娘去抵債,四姑娘人長的水靈,但是才十歲,這群天殺的東西就這麼把個小姑娘給搶走了。

王家兩個兄弟,王大哥是要繼承家業的,一直跟著父親做生意,王三哥被送去讀書,剛得了秀才功名。他們怎麼可能看著自家小妹被人欺辱,二人去府城告狀的路上,還被這錢莊的夥計給打了。

王大哥護著弟弟,斷了條腿,但是王三哥的狀書也送到了臨安按察司副使胡大人的手中。說來也是巧合,胡大人本人剛正不阿,更是二甲進士出身,如今眼看著頂頭上司賈大人要致仕途,他想更進一步,從正四品到正三品,卻還缺了點功績。

遇到帶著一身傷來告狀的王秀才,也算是想打盹有人遞枕頭了。不怕有冤屈,就怕沒麻煩,要知道臨安是個富庶地方,也正是因為老百姓日子好過,治安就好,什麼都好,那他的功勞要從哪兒去體現呢?

提刑按察使司管著一省的刑獄訴訟之事,也對地方官員有監察職責。所以王三哥告狀紙是真真解了他的燃眉之急。

王家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胡大人既然想借著這個案子體現自己的能耐,就肯定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他讓師爺親自去收集證據,務必要把此案查清楚、查透徹,另外又派了衙役去把那四姑娘給救出來。

先回來給他複命的事衙役,“大人,那王四姑娘死了。”

十歲的女孩子被帶走沒幾天就死了,他皺著眉問,“怎麼回事兒?”

“說是威武侯世子一時失手。”

威武侯世子早些年太過荒唐,聽說早就傷了身子不能人道,但是也沒見他消停,花紅酒綠的場所少不了他尋歡作樂的身影。本就是無能的功勳,反正也沒什麼差事,偶爾鬧出些動靜,他們這些當官的為了避免麻煩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但是,他怎麼會剛好參和到這案子裡呢?

“你們去仔細查查,是有人誣告,還是當真是這威武侯世子荒唐。還有,那錢莊與這威武侯到底有沒有關系。”

胡大人身邊得用的龐師爺是個落地舉人,查案頗有手段,可惜在讀書一道總是缺了些靈氣。幾次會試落榜後,也就息了繼續考的想法,被人介紹到胡大人手下。

“龐師爺,這是在錢莊翻到了賬本。”

龐師爺聽出這話中有話,接過賬本一看,臉色都變了。

“派人去把錢莊給圍好了,絕對不許有閑雜人等靠近。”

“屬下明白。”

龐師爺帶著賬本直奔胡大人府上,本以為是個功勳開錢莊逼死百姓的案子,還準備兩份摺子,一個給吏部的驗封司,一個給宗人府。但是現在看來,這案子恐怕要直接送到內閣去了。

胡大人是個明白實務的,看了賬本也是驚出了一身的冷汗,“我一會就是賈大人處,這賬本?”

“大人,恐怕是有人暗中相助。”不然這麼重要的賬本怎麼會明晃晃地放在銀庫裡,叫他們不費吹灰之力就找到了。

“龐師爺,你覺得這賬本裡的東西可信?”

“大人,那錢莊的管事熬不住刑,什麼都交代了,和這賬本上記的東西都能對的上。”他拿到賬本時,心裡也在打鼓,一個小小的武將居然有膽子擷取稅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