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次的考試,乙級叄班的三匹黑馬成績依舊優秀,左言還是年級第三,徐京墨是年級第五,杜領航是年級二十六。

少了唐柳等人的書院似乎沒有任何變化,這些人做了錯誤的選擇,也就和其他學子走上了一條截然不同的路。人生漫漫,彼此之間再無交集,所有人都選擇遺忘他們。

但是偶爾走在路上,也能聽到個別寒門學子的抱怨,為什麼要收他們的束脩,為什麼不對外共享那些典籍。唐柳的話還是動搖了一些人,不,應該是唐柳的話說出了一小部分人的心聲。

書院的夫子們或多或少也聽了些這樣的風言風語,田夫子來給他們上課時,剛好講到《禮記·中庸》,“正已而不求於人,則無怨,上不怨天,下不尤人,故君子居易以俟命,小人行險以徼倖。”“不怨天,下不尤人”怎麼聽都像是專門說給那些心裡有不滿的學子的。

田夫子半點不避諱地直言說,“先說讀書,讓天下都讀書的美好願景,只是願景。請問諸位,有幾人在讀書的同時務農、經商?”

底下鴉雀無聲,他們這些人連家務都不會做,又怎麼可能下地呢?

“若是人人都讀書,那麼誰人種地、經商?因此,讀書只會是一部分人的事情,那麼為什麼是你們?”

有些學子想當然地認為是因為自己的天資出眾,這說法不全錯,但是絕對不是完全正確。為什麼,能讀書的人,必然是家裡能供得起、本人讀的下去的。但是這世間一定有許多,有本事讀書,但是受限於銀錢而不能讀書的人。

就連皇帝都沒法挑出所有能讀書的人,讓他們都能讀書,何況他們一個書院。

“聖賢告訴我們不去妄想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便不會産生怨恨。唐柳之輩不過,假借寒門的名義,為自身謀利。書院的書籍是屬於書院的,尤其那些注釋,都是千金難求的,緣何就應該免費予人?”

若是要“公平”,你們這些在書院讀書的學子,為什麼不把自己的位置讓給那些“想讀書的寒門”。享受這書院的教育資源,偏要站在道德至高點去指手畫腳,何其卑劣。

田夫子一席話,說的好些學子抬不起頭來。他今日可不打算點到為止,“君子抓住機會,便可一飛沖天,然小人心存邪念,投機取巧妄想成功,最終只會因小失大。”

這說的就是唐柳了,他以為走了那位杜公子的門路,酒能平步青雲,可惜因為做了錯事,卻丟了未來可能的一切。人有所求很正常的,但是想要得到就必須走正規的路子,心存僥幸是要不得的。

徐京墨心知,教育的普及只能在社會發展的相當的階段才可能實現。在靠天吃飯的時代,讀書永遠都只會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他極其看不上那些不是生産,從小考到老的人,這些人為了一己之私,拖累了整個家庭,但是終究也只是碌碌無為的一生。

因著唐柳之事,這個月書院的氣氛一直很壓抑,左言、徐京墨還有杜領航約好月休一起出去寒山寺登高,撥出胸中那口濁氣才好。

寒山寺在臨安的西北方向,這寺修建於前朝,工匠們費時二十三年才把這寺廟修好。耗時之久,但是成果斐然,寒山寺位於山頂,沿著山路走去,能看到群山石林、佛隱洞天,更有許多文人豪客的題詩。

這寒山寺的香火也很旺盛,求事業、求學業、求孩子的,反正總是絡繹不絕的人。

他們想到去寒山寺是為了那漫山遍野的“紅”,那山上有一處楓林,也不知道人工栽種,還是天然形成的,錯落有致的楓樹林在十一月絕對是臨安最亮麗的一道風景線。

因為徐京墨不會騎馬,所以三人幹脆一同坐馬車去寒山寺。到了山腳下,就見到一些男男女女,看起來似乎把這地方當成尋歡的地方了。尤其是其中一個公子哥,那手都快要伸進一旁女子的衣襟裡面去了。

徐京墨發現身旁的杜領航臉色極為難看,“杜兄?”

“無事,快些上山吧。”

他這樣子怎麼看都不像是沒事,但是徐京墨和左言都沒多問,而是跟著他快步離開了。

杜領航簡直要跑起來了,這是山路,徐京墨和左言左右拉住他,“杜兄,無論何事,總不能拿自己開玩笑。”

徐京墨驚詫地發現杜領航已經淚流滿面了。

三人此時已經一口氣跑到了靜觀亭,這亭子視野極好,但是因為建在崖邊,來的人卻不多。來寒山寺的人,多是走主路,一路走過石洞登上山頂。

杜領航似乎再也抑制不住自己,他跪倒在地上,邊嚎啕大哭,邊用力捶打地面。右手可是要寫字的,徐京墨健步上前將他的手抱在懷裡,“杜兄,我雖不知你為何突然改走文臣之路,但是你不能在剛起步的時候就斷了自己的前程啊。”

左言也過去拉住他,怒斥道,“你看看你的樣子,哪裡像是武將之家出身。男子漢大丈夫,哭哭啼啼的有什麼用?有麻煩盡管說,我與京墨雖然現在無甚權勢,但是早晚會有的。”